學達書庫 > 卡爾·麥 > 老母塔之夜 | 上頁 下頁 |
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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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你大概不會花費力氣去爬高山,觀日出?」 「不會,因為我的頭腦是健全的。我為什麼要離開舒舒服服抽煙和喝咖啡的沙發?為什麼要去攀登,然後又跑下來?這是毫無益處的。即使我不上山去坐,太陽照樣升起和落山。安拉用智慧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我的攀登不會對他的決定作出絲毫貢獻。」 是的。這樣的人,這樣的觀點!安拉,萬能的安拉啊!這是他的格言,也是對他靈與肉的惰性的原諒。 「這就是說,你像那些不會僅僅為瞭解異國風情而去承受長途跋涉的折磨和風險的?」我問。 「不會的。我不幹這種事。」 「可是,我還是有利可圖。我靠這個維持生活。」 「怎講?你可以吃你看到的山,飲你看到的河?」 「不是。我如果寫出這樣的書,就會得到一筆錢。這筆錢就是我的收入。」 我終於說出來的,並不完全是瘋話。 「啊,」主人說,「現在我明白了。你不是地理學家,而是書商。」 「我不是書商,而是書商付錢給我,買我寫的東西,把它印刷成書,再出賣給讀者。我們兩方面做的是一筆生意。」 穆拉德把手指放到鼻子上,想了一會兒,答道: 「現在我明白了:你像那些從阿拉伯批發咖啡去零售的人?」 「是的,大體上是這麼回事。」 「你把你看到的統統寫進去?」 「不是全部,而是有閱讀價值的部分。」 「例如,你認識的一個非常好的人。」 「是的,這種人要寫進我的書。」 「或者一個相當壞的人?」 「我也寫這種人,讓讀者瞭解他,厭惡他。」 他板出一副嚴肅的面孔,把煙袋嘴放進頭巾底下。他不喜歡這種事。這事看來讓他憂慮。 「噢!」他嘟囔著,「就是說,好的和壞的,都通過你,在你的國家變得眾所周知?」 「是這樣。」 「你把他們的名字也寫上?」 「當然,阿迦。」 「他們是什麼人?幹什麼事?家住什麼地方?」 「甚至更詳細。」我強調指出。 「他們的所作所為,你和他們的談話內容,你對他們的瞭解?」 「所有一切!」 「安拉,安拉!你是個大告密者!人們肯定會怕你!」 「好人用不著怕我,而且會名揚天下,因為這些書會翻譯成其他文字。惡人則是罪有應得,如果他們變得臭名昭著,引起厭惡和蔑視的話。」 「你也寫什幹屈?」 「甚至很多,因為我在那兒有很多經歷。」 「或許還有基利塞利?」 「絕對的,因為基利塞利是一個美麗的地方,我不能忽略。」 「你將描寫它的哪些方面?」 「還不清楚,要等待,看看在這兒會有些什麼所見所聞。無論如何,我會以讚揚的口氣提到你有豪華的煙袋和上等的咖啡。」 穆拉德靜靜地凝視著,沉默了一會兒。我一進門就仔細地觀察他,總覺得有些面熟。我在哪兒見過他的面孔?這位房主給人的印象決不是一個富人的印象。他的頭巾是舊的、肮髒的。長袍也一樣。在他的腿上,只有患足痛風的地方包得緊緊的。儘管如此,兩隻腳都是赤腳,僅僅是插在一雙又舊又小,磨損得很厲害的拖鞋裡面。這個土耳其人又高又瘦,臉上過早地出現了皺紋。嚴厲的神色、兇狠的小眼、發達的下巴、寬闊的尖嘴,所有這些都使他的臉上沒有一處給人留下舒服的印象。人們還會想起貪得無厭的人的模樣。這種人所想到的只是撈取,而不管用什麼方式撈。 「我希望,」這個土耳其人好不容易說了一句,「你在我這兒會滿意的,只會寫我的好處。」 「我對此深信不疑。你對我們這麼客氣,我只有感激你。」 「我本來是可以用另一種方式迎接你的,照顧得要好得多。可是,我的內人到于斯屈布去了,我自己動彈不得。足痛風折磨我的腳。這種病是在戰爭中得的。」 「你當過兵?甚至當過軍官?」 「那時,我比現在好,地位還高些。我是軍需商!為蘇丹的勇士們提供衣食。」 我想起了衣不蔽體、骨瘦如柴的可憐士兵,想起了這些軍需商們鼓鼓的錢包。 「你肯定是高官厚祿,深得君王的寵愛。」我答道。 「是的,是這麼回事,」阿迦自豪地說,「軍需商打贏了這個戰役。軍需商將戰爭推向勝利。沒有他,就沒有士氣,沒有勇敢,只有饑餓、窮困和疾病。祖國對我非常感激。」 「要我在書中寫上這些事?」 「好,寫吧。請你寫。可不可以對帝國和君臣們寫許多正面事蹟?」 「可以。」我簡短地回答,因為我覺察到,他想轉入正題,這對他來說是最重要的。 「也有一些壞的?」 「也有,到處都有好人和壞人。」 「你在我們這兒遇到壞人了?」 「特別是在近期,而且是在這個地方。」 他搖擺著身體,想進入這個話題。 「本書的讀者肯定會知道一切。我要是有一本這樣的書就好!」 「你讀不到,因為不是用你們的文字寫的。」 「你現在至少要跟我說說它的內容。」 「也許過一會兒,我休息的時候。」 「我就派人指給你住的房間。不過,你至少先要講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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