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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7.「刑訊石」大夫

  醫生終於來了。但是在我看來,與其說他是歐洲的阿斯克勒庇俄斯,還不如說他是中國的郵差。他身材矮小,而且很胖。他的面頰光彩照人,像兩個聖誕節的蘋果。他小巧而又有點斜的眼睛透露出,他祖先的搖籃曾掛在蒙古包的撐杆上。在剪得光禿禿的頭頂上,戴著一頂磨損了的老式非斯帽。他的額頭很高,露在外面。他的長袍只能遮到膝蓋,像個獨一無二的、巨大的口袋,不論從哪面看,不論上、下、左、右、前、後看,都是鼓鼓的,足以容納這位醫生的流動藥房。有一樣東西是多餘的,那就是,在這位醫療藝術家身上,還掛著一個相當大的方筐,用帶子吊在肩膀上。很可能這是裝著寶貴醫療器械的容器。他穿著一雙兩層氈底的毛襪,腳和襪子一起套在拖鞋裡,其用途是很大的。它看起來屬￿用形象語言描述的那種「兩步跨過萊茵河」的襪子種類。

  醫生進門的時候,把這雙拖鞋從腳上脫下來,穿著襪子朝我走過來。這是當地的一種禮節。我的腳正好在水裡洗,他一看就知道,我需要幫助。他向我鞠了個躬,筐子隨之滑下來,落在他前面。我按照最高知識水準和能力回了禮。現在,他把筐於放到地上,問:

  「你愛說話嗎?」

  「不。」我簡短地回答。

  「我也不愛說話。那就短問短答,早早完結!」

  我沒有想到,這個胖子會有這麼謙虛的態度。在拉多維什,他肯定可以用這種態度給人以深刻印象,生意興隆。他叉開兩腿走到我面前,從上到下把我打量了一番,然後問:

  「你是有只腳的那位?」

  「不,是有兩隻腳的。」

  「什麼?所有兩隻腳都斷了?」

  他不懂我的笑話。

  「只有一隻,左腳!」

  「雙骨折?」

  天啦!這位醫生談起雙骨折來了!為什麼不直說三骨折!不過這是他的事情。他並沒有要求從我嘴裡知道傷勢。

  「只是脫日。」我答道。

  「把舌頭伸出來!」

  這更漂亮了!不過,我還是對這位醫生很禮貌,給他看了舌頭。他觀察了一番並摸了摸,把舌尖推來推去,推上推下,然後說:

  「危險的骨折!」

  「不危險,僅僅是局部!」

  「住嘴!我看了舌頭!什麼時候發生的?」

  「三個鐘頭,最多四個鐘頭。」

  「太晚了!很容易出現敗血症!」

  我幾乎要對著他的臉嘲笑了,但是我克制自己,只有一點佩服,那就是「敗血症」這個詞,已經移植到了土耳其語中來了。

  「痛嗎?」他進一步問。

  「還忍得住。」

  「食欲?」

  「旺盛而且廣泛。」

  「很好,非常好!痛可以頂住。看看腳!」

  醫生蹲下來。這對他來說不是很舒服的,所以他蹲在水桶旁邊。我信任地把濕淋淋的腳放到他懷裡。這位醫療藝術家先是輕輕摸摸,然後越來越重,並用指甲尖卡,最後搖了搖頭,問:

  「你容易叫喊嗎?」

  「不。」

  「很好!」

  他使用飛快的手法和有力的撞擊,我的關節輕微痛了一下。然後,他眯著眼睛看著我。

  「現在怎麼樣?」這個胖子友好地問。

  「可愛極了。」

  「現在接骨。」

  作為外科醫生,他是一個能幹的人。誰知道,如果換一個人,會使我承受多大痛苦,結果只是讓傷勢更重,賬單卻開得更高。

  「用什麼接?」

  「用夾板。木頭在哪兒?」

  「我不喜歡。」

  「怎麼不喜歡?」醫生皺著眉頭問。

  「沒用。」

  「沒用?難道你想有用鑲寶石的銀條或金條?」

  「不是這個意思。我想用石膏繃帶。」

  「石膏?你瘋了?石膏是抹牆的,不能用在腿上!」

  這是他的弱點。我恰恰是在土耳其。

  「用石膏可以做漂亮的繃帶。」我申辯。

  「我倒要看看!」

  「你可以看到的,你會用石膏的。」

  「你怎麼做?」他嘟囔著。

  「等一等」

  「要是買不到石膏,你怎麼辦?」

  「用澱粉繃帶。」

  「澱粉!」胖子叫喊起來。「你把我當做最好的醫生?」

  「不。」

  「你沒有這個決心。」

  「啊,只要我想做,就會做到的!」我笑了。

  「什麼!我是學者!」

  「我也是!」

  「你學的是什麼?」

  「無所不學!」我簡單地說。

  「我比你多三倍!我甚至精通薩利藥典!」

  「我把邁謝德什德醫學詞典全部記在腦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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