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卡爾·麥 > 老母塔之夜 | 上頁 下頁
三五


  「要你帶我們到塔什克耶去。」

  「太高興了!什麼時候,長官?」

  「我現在還不知道。明天一早你到拉多維什來。那時我可以告訴你。」

  「在什麼地方見你?」

  「哎,這個我也還不知道。你能不能給我介紹一家客棧,住得很舒服的?」

  「最好是住霍恩普佛特旅社。我認識那個老闆,我給你帶路。」

  「這我可以同意。那就麻煩你了。」

  「沒事,到拉多維什很容易,我們到那兒要走一刻鐘。我要把你介紹給老闆。我偶爾為他做點事,儘管我是窮人,他也還看得起我。明天一早我來找你,打聽什麼時候去塔什克耶。」

  「這要看我受傷的腳會不會好。城裡有信得過的好醫生嗎?」

  「如果看外科,倒有一個遠近聞名的醫生,能治人和動物的跌打損傷。他還可以種牛痘,這是一般醫生不會的。他一定是個神醫!不過,我們要問一問,長官,這些東西你要多少錢?」

  「這是禮物!不過其他的工錢要你去賺。兩者不混淆。」

  「但是我不能向你要錢。如果我要你的錢,我會感到羞愧的。」

  「那好,那就不算是工資,而是付辛苦費,我付給你父親。」

  我要哈勒夫把我的錢包遞過來,向老人點了點頭。當他看到他那彎曲的手中的五十皮阿斯特的時候,高興得忘乎所以,一時說不出話來。

  「長官,我不知道怎麼會遇到你這麼個好心人,不知道怎樣感謝你。」他終於說了話,「願治療成功,你的腳很快康復!」

  「我們都抱這樣的希望。能不能告訴我,這個如此有名的醫生叫什麼名字?」

  「大家稱之為切法塔什。」

  「唉呀,真可怕!如果他的醫術與他的名字相符,那我要好好謝謝他的幫助。」

  切法塔什德語的意思是刑訊石。

  「你不要擔心,」編筐人說,「他不會給你貼上他的名字,而是在你腳上貼膏藥。對這些,他很在行。」

  「那麼,現在就動身吧,如果你願意和我們同行的話!」

  阿比德帶了一頓乾糧在路上吃。然後,我們就上路。一刻鐘後,我們進了城。我們的嚮導帶我們通過一個市場,來到一個胡同,進了大門以後,又走了一段路,就是一個寬敞、乾淨的院子。哈勒夫和阿比德去找主人,我留在馬鞍上,以免由於不必要的走路而增加腳的負擔。

  不一會,倆人和主人一起來了。主人非常客氣地表示道歉,然後解釋說,他可惜只有一間小室,與一般的客廳沒法比。他說,到這裡來作客的人一般不要求特殊的客廳,全城沒有這樣一種客廳。他的客廳肯定是剛剛為我佈置的,因此我可能先要費點力走到客廳去。

  我對此感到滿意,便下了馬。哎,好疼!腳都腫了。我只好忍痛走路,而且不得不緊緊地伏在奧斯克身上。我們走進房間時,裡面空無一人。我坐到最後面的角落裡的房門旁邊,這扇門是通向為我準備的那個房間的。哈勒夫與奧斯克和奧馬爾回到院子裡照顧馬匹去了。

  在路上,我曾考慮把我的化裝摘掉。在狂熱的人們中間,這是非常危險的。但是在這兒,可能沒有多大關係。

  編筐人站起來,為我請醫生。我表示同意。他剛剛出門,就走進一個客人。我坐的時候,背對著入口處。我轉了一個一百八十度,想看看這個人。他不是別人,正是信使托馬。就是他向兩個騎斑馬的人洩露了我們的行蹤。

  「不要讓這個傢伙看見!」我心裡想,便轉過身去,因為我不想與他打交道。托馬可不是這樣想。他也許喜歡聊天,我又是他看到的惟一的客人。於是,他就站到我旁邊來問:

  「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裝作沒有聽懂。

  「你不是本地人吧?」他提高嗓音問。

  「不是。」我現在只好回答。

  「你今天就睡在這兒?」

  「我還不知道。」

  「你是從哪兒來的?」他繼續問。

  「伊斯坦布爾。」

  「啊,從首都來,那是個世界容貌之都!你住在君主身邊,真是個幸福的人啦。」

  「他的身邊只讓好人幸福。」

  「你的看法是,那兒有壞人?」

  「與其他地方一樣。」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作家。」

  「原來是位學者!我願意與這樣的人交談。」

  「但我不喜歡與別人交談。」我頂了這個告密者一句。

  「安拉!你還挺討厭我的!我只想問你,可不可以坐在你旁邊。」

  「為什麼不呢?」

  「並不是每個人都喜歡我的臉。」

  「我倒是想看看,它是否讓我滿意。」

  托馬坐到我對面的板凳上,看著我。他顯示出來的臉色是難以形容的。我還圍著綠色頭巾,鼻子上戴著一架藍色眼鏡。儘管我的臉沒有變化,他還是感到迷惑不解。他的嘴張開,眉毛翹成兩個尖角形式,眼光停在我的身上,這種神態使我極力克制自己,別笑。

  「謝裡夫——長官——誰——你是誰?」他結結巴巴地問。

  「我已經告訴你了。」

  「你說的是實話?」

  「你敢指責我撒謊嗎?」

  「為了安拉,我不敢,因為我知道,你——你——」

  托馬又害怕又疑惑,再也說不出話來。

  「怎麼?你知道我是誰?」

  「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位作家,住在伊斯坦布爾。」

  「你講的是些什麼語無倫次的屁話?」

  「語無倫次?啊,謝裡夫,這一點兒也不奇怪,因為你看起來像我所想到的那個人,你就是那個人——啊,安拉!你說得對。我完全弄錯了,因為這種相似性太大了。」

  「我到底像誰?」

  「一個死去的長官。」

  「啊!他是什麼時候死的?」

  「今天——在路上。」

  「這是令人悲傷的,如果這位信徒在旅途上離開人世的話。那麼,他的家人就不能在最後的時刻祈禱了。他是怎麼死的?」

  「他被謀殺了。」

  「可怕!你看見他的屍體了?」

  「沒有看見,謝裡夫。」

  「那是別人把他的死訊告訴你的?」

  「是這麼回事。」

  「誰把這位長官殺害了?」

  「不知道。他躺在這兒至奧斯特羅姆察之間的樹林裡。」

  「我在此之前也穿過了那片樹林。我怎麼沒有聽到一點關於謀殺的消息?是不是有人搶他的錢財?」

  「不是錢財問題,是報復。」

  「是不是族人之間自相殘殺?」

  「是另一種。他是一個法蘭克人,做事不慎重,在奧斯特羅姆察挑起了一場真正的動亂,煽動人們自相殘殺,甚至在夜間縱火燒毀一個虔誠的人的住宅。」

  「這當然是犯罪。安拉是絕對不答應的。於是,地獄對他敞開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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