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卡爾·麥 > 荒原追蹤 | 上頁 下頁
七〇


  「這是一個卑鄙的開始,親愛的叔叔,你也許沒有正確地估計這件事。」我聽到男孩說。

  「難道你想教我怎樣做生意嗎?」福斯特回答說,「油價只是因為油源提供得太多才被這樣壓下去。如果我們讓油流幹一個月,那它必定會貴起來,我們就賺錢了。我告訴你,我們要利用這種手段。直到價格升高,我們也會用鑽機繼續在上面鑽到油的,並且因為我有一批足夠的儲備,此外還有足夠的空桶,然後我就在幾天內運大量的油到西部去,它們會給我帶來幾十萬的收入。」

  「這不是誠實的做法,我還覺得,你們這樣忽視了那邊州裡和其它地方的油源。你們的行為會使那裡的競爭極其激烈,那就是你們自己把武器放在了還在睡著的對手的手中。此外這裡各州的油量儲備是很大的,足夠使用很長時間。」

  「你不瞭解巨大的需求,因此根本就沒有判斷力,你還太年輕!」

  「你們的看法的正確性還是得先得到證明!」

  「證明就在眼前。你不是剛才向我承認,你看錯了那個陌生的獵人?」

  我看到哈裡臉紅了,但他很快答道:

  「剛才的事情談不上欺騙,因為我只是說,我起先覺得他不一樣,在對第一個印象的猜測和準確的認識之間我常常有較大的差距。」

  福斯特想回答,卻沒有開口,因為這時響起了一聲霹靂,就像土地在我們中間炸開了。大地震顫著,當我震驚地把目光轉向山谷的上面,在鑽塔忙碌過的地方,我看到一道發紅的火光筆直地升向空中大約十五米。火光在天空閃爍著,寬寬地流散開又落到地上去,並急遽地淹沒了傾斜的地帶。空中似乎一下子充滿了流火。

  我知道這種可怕的現象,因為我在卡諾瓦塔爾見識過,我一下子跳起來站在嚇得呆若木雞的一圈人中間。

  「鑽機遇到了油,你們疏忽了,要禁止一切火苗在附近蔓延。現在煤氣擴散開並自燃了!」我叫道。

  高高躍起的油的洪流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在上面的山谷擴散,現在到達了河流,人們的生命受到了威脅。

  「你們這些人自救吧!跑,千萬要跑!試著到高處去!」我喊道。

  此後我不再管其他人,把哈裡拽到我的懷中並立即同他坐在了馬鞍裡。這個男孩誤解了我的行為,並且沒有認識到危險的巨大,竭盡全力反抗我,但這種努力在我緊緊抓住他的強力下徒勞無功。「閃電」馱著我們飛快地向河下游奔跑,它的生存本能使我牽引韁繩和使用馬刺變得多餘了。

  只有向下去我們才能得救。但我看到,那裡的岩壁緊密地擠在一起,河流只能泡沫飛濺地闖出出路。

  「說,」我憂慮地急促叫道,「在下面有沒有路出山谷?」

  「沒有,沒有!」哈裡呻吟道,他拼命地努力掙脫束縛,「放開我,我告訴您!我不需要您,我完全可以保護我自己!」

  我不能理睬這種要求,全神貫注地打量著很近地擠在一起的穀壁,它們在河流的兩側陡峭地上升。這時我感到腰帶部位一壓,同時男孩喘息道:

  「您想拿我怎麼樣?放開我,不然我把您自己的刀子刺進您的身體!」

  我看到刀刃在他的手中閃光。他把我的長彎獵刀奪了過去。因為沒有時間進行長時間的爭論,我急速地一抓,把他的兩個手腕合在我的右手中,用左臂把他夾得越發緊了。

  危險每秒鐘都在增長。發紅的河流到達了倉庫,現在油桶發出類似槍炮的爆裂聲炸開了,並把桶裡面熊熊燃燒起來的石油倒進越來越急速地向前奔流的火海中。空氣熱得令人窒息。我感到就像是在一口水沸騰了的鍋裡,炎熱和乾燥快速地增強,使我以為內心裡都燒著了。我的意識幾乎將要消失了,但我不能向這種感覺讓步。這不僅關係到我的生命,而且還關係到男孩的生命。

  「跟我來,『閃電』,向前,向前——」

  可怕的炎熱把我的話烤焦在了口裡,我不能說下去了。但這樣的呼喊也是根本沒有必要的,因為這匹了不起的馬以一種幾乎是不可能的速度狂奔。在河的這邊沒有出路,火光將岩壁照得足夠亮,使人看出絕壁是不能攀登的。那麼還是進入水中並到河的另一面去!

  我用大腿輕輕一夾——聽話的黑牡馬一躍,浪濤向上吞沒了我們,我感到新的力量,新的生命湧流過我的血管。當然馬在我身下消失了。不過這在現在是無所謂的,只要過去——過去!「閃電」比火紅的火焰更快。現在火焰熊熊燃燒著,火舌躥得高高地滾下河來,從鑽孔源源湧出的油在不斷燃燒。在一分鐘內,也許在幾秒鐘內油火必定就已經夠到了我。男孩現在沒有知覺地用僵死的胳膊緊靠著我。我以從未有過的方式游泳,或者不,我不是遊,而是以猛烈的跳躍飛過被閃爍的火光一直向下照亮了河底的洪流。我感到一種恐懼,那麼可怕——那麼可怕!——這時在我身旁響起了打響鼻的聲音。「閃電」,你這忠實勇敢的朋友——是你嗎?——這裡是岸邊了——再到馬鞍裡——我上不去——就像我最裡面的骨髓枯了——上帝,幫幫忙,我不能躺著——再來一次,成功了——「閃電」,快——快——隨你到哪裡去,只要從這地獄之火中出去!

  「閃電」繼續走,這我還明白;它到哪裡去,我不再問了。眼睛在我的眼窩中像熔化了的金屬一樣,要燒掉我的腦子。舌頭在乾燥的嘴唇之間盡力向前伸。我有一種感覺,就像我整個的身體由發出微光的海綿組成,它鬆散的遺骸每一刻都會瓦解。馬在我身下以幾乎是痛苦的聲音打響鼻和呻吟。它跑,它跳,它爬,它飛快地躍過岩石,躍過山岩的突出部分、裂口、尖角和頂端,動作像虎一般。我用右手緊緊抱住了它的脖子,左手仍舊緊抓住男孩。還有一個跳躍,一個大步的、可怕的跳躍——終於山岩被越過了——再用幾百步離開火並進入草原,「閃電」站住不動了,我從馬鞍裡掉到地上。

  感官的興奮和過度辛勞戰勝了想要控制我的昏厥。我慢慢地又振作起精神,用胳膊圍住了忠實的、無與倫比的黑馬的脖子,它四肢都在顫抖,我抽搐地哭著,發自內心地吻它,就像戀愛的人吻他的心上人一樣。

  「『閃電』,我親愛的,我謝謝你!你保全了我,你保全了我們兩個!這個時刻永遠都不應被忘記!」

  天空發出血紅的光,但我沒有時間觀察,因為在我前面躺著哈裡,他蒼白、冰冷和僵硬,仍舊死命地攥著刀子,以致於我相信他死了,在我想把他從火中救出的時候,在水的洪流中淹死了。

  他的衣服濕透了,緊貼在毫無生氣的四肢上,蒼白的臉上閃動著越過了平地的邊界向上噴射的火舌陰暗的反光。我把他抱在懷中,把他的頭髮從額頭上撩開,揉他的太陽穴,為了使他一動不動的胸膛有呼吸,把我的嘴放在他的唇上,總之,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使他蘇醒過來。

  這時——終於——一陣顫動傳遍他的全身,先是輕輕地,然後越來越明顯。我感到了他的心臟的跳動和呼吸的氣息。他醒了,睜大了眼睛,以一種無法描述的表情呆呆地盯著我的臉。然後他的目光活躍起來了,他大叫一聲跳了起來。

  「我在哪兒——您是誰——發生了什麼事?」

  「您被從那下面的火中救出來了!」

  聽到我的聲音,看到仍然是烈焰沖天的大火,他完全恢復了理智。

  「火——?那下面——?上帝,真的,山谷燒起來了,而福斯特的——」

  好像他由這個名字,想到了他把親屬留在其中的危險,他威脅地舉起手臂。

  「先生,您是一個膽小鬼,一個可憐的膽小鬼,一隻叢林狼,像我已經說過的一樣!您能救他們,所有的人,但您逃跑了,像叢林狼在一隻狗的吠叫前逃走。我——鄙視您!我——得走,到他們那裡去!」

  我急忙抓緊了他的手。

  「呆在這裡!您無能為力,您只是走向您自己的毀滅!」

  「別管我!我跟您這個懦夫沒有關係!」

  他掙脫了我的手並飛快地跑了過去。我感到在我的指間有一個小東西,那是一個指環,他在用力猛衝時蹭掉的。我跟著他,但他已經在陡峭的危岩的陰影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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