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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自從我們被抓起來後,他還一句話也沒講過,現在他終於開口了。他全身發抖。勞斯悄聲地對我說:

  「那個壞蛋一定把他的骨頭踢斷了,如果他還能活著的話,也永遠是個廢人了。」

  「永遠?」我問道,「這個『永遠』在佩泰眼裡也不會很長時間,因為柯納也要上刑柱的。」

  「您說『也要』?那我們也是同樣的命運。」

  「是的。但您不要害怕。有這張皮,我們還死不了。」

  「有這張皮?您這說的是什麼意思?」

  「如果物理學家沒說錯的話,那麼人類的皮膚每七年要脫一次皮。因此,等到我們上刑柱,我們還得要脫好幾次皮呢。」

  「謝天謝地,您還在開玩笑!今天早上還沒事呢,晚上就把我們綁上刑柱了。」

  「那只有你才覺得很奇怪,在這個地方,早晨從來不會知道晚上會變成什麼樣子。只是你不要喪失勇氣!這種不幸之事的結局會比你想像的好得多。」

  「這是您說的?您在安慰我們兩個對這局面負有責任的人吧?」

  「指責別人,我們也改變不了什麼,指責是多餘的。當我挨了一棒時,你們不是也已經被掀翻綁起來了嗎?」

  「是的。遺憾的是,我內心的聲音告訴我太晚了,我們幹下了什麼傻事喔!如果您一到我們就告訴您誰藏在這裡,那還可能來得及補救,對嗎?」

  「是這樣的。我們不要再說這事了。他們要把我們綁到馬身上,因此,以後幾天將很難熬過去。但不用擔心我們的性命,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們,救兵不久便會來的。」

  「我得老實地承認,我是一點兒主意也沒了,因為我雖然可以區分出斜方肌和……」

  「和二頭肌。」我打斷他的話說。

  「請原諒,我想說的不是二頭肌肉,而是大前肌和肩肌,如果您不反對的話。」

  「我一點兒也不反對。我們得調動所有的肌肉,特別是腦子,來承受這短暫的俘虜生活,想辦法成功地脫身出去。」

  「您真的相信能有救?」

  「是呀。我不僅相信,我還很堅信呢。首先,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脫身;其次,我寄希望于烏鴉族人,我會說服他們,讓他們覺得我們才是最好的人;最後,我們還可以依靠溫內圖,他不會袖手旁觀,等著我們被放出來。你是不是打不起精神來了,啞巴魚?」

  「沒有,我精神很好。」這個可愛的傢伙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我以為他已經一點兒勇氣也沒了。

  因此,我又問了他一遍:「沒有?真的沒有?」

  「我根本就是沒有的樣子,請不要把我看成是一個沒思想沒主意的人。他們對柯納的虐待對我震動很大,儘管這是他罪有應得。對我們的處境,我是一點點恐懼感都沒有,我知道我和誰在一起。我,相信你作為一個有經驗的西部牛仔一定也有這樣的想法。這種想法很簡單,任何一個小孩都會想到。」

  「你說的是什麼想法?」

  「我的意思是,這些野蠻人一定是搞錯了,我們又沒有傷著他們,他們肯定把人搞錯了,把我們當成是跟他們有什麼過不去的人了。我要跟他們說去,心平氣和地給他們講清楚,可是他們聽不懂我的話。你不是會說他們的話嗎,我剛才聽到過,那你就可以跟他們說,說這是個多大的誤會。你想不想去說?」

  「想。我去試試看。但你不是看到了嗎?那頭領現在正在氣頭上,現在還不能跟他說。」

  「好吧,那等到明天吧!那時,他也許會平靜下來,聽得進你的令人相信的話。」

  「看看再說吧。現在的問題是,今天這一晚你怎樣才能過得去。」

  「喔,那沒什麼,我想,捆我的繩子不是很緊,並且我感到很累,我想,我完全可以美美地睡一覺。」啞巴魚說。

  「那現在就睡吧。我們靠攏一點兒,這樣暖和些。」

  「好的,過來一點兒,要是你凍著了,我會心痛的。」

  可憐又可愛的啞巴魚!這個好心傢伙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想給別人一點兒溫暖。過了不長時間,他睡著了。紅種人也累了,佩泰安排好崗哨後,其他人也都鑽進了他們的被褥裡。兩個紅種人監視著我們,每兩小時換一班,他們和我們坐在一塊兒。其他被抓來的人也有兩個紅種人監視。我倒很喜歡這樣把我們與其他被抓起來的人分隔開。我借助還亮著的一點火星看到,柯納躺在那裡動彈不得。至於他是否死了,我不敢相信,因為既然已經決定要把他捆到刑柱上,那就不會提前把他打死,讓他逃脫這一命運。

  這一夜我很難過,怎麼也睡不著。如果只捆著我一個人,我是可以睡好的。可我的那兩個同伴也被緊綁著,他們難受得睡不好,讓我心裡不是滋味,我只得一個一個地安慰他們,讓他們放心。

  天終於濛濛亮了,我一夜沒合眼。

  紅種人起來,解開馬去飲水。同時,他們開始吃早餐,都是些乾巴巴的冷肉。因為時間緊迫不能去狩獵,只能嚼點幹肉條。他們也給我們幹肉吃,只是不給我們鬆綁,而是像喂小孩一樣把肉乾塞進我們的嘴裡。

  啞巴魚一定要我現在跟那頭領說說,讓他明白是他弄錯了。可我還是搜刮出所有可能的理由,說服這位沒耐心的朋友,告訴他時間還不夠成熟。

  確實,柯納已經無法再坐到馬上去了,紅種人做了個筏子把他拖到上邊。四個紅種人拉著它從肉水河到藥弓河,再進入伯拉特河,直到這條河與甜水河的交匯處,我們也沿著這條路線走。

  在我們起程前,我的馬還上演了一段小插曲。

  印第安人也不問問,就把我們的好馬據為己有,讓我們騎他們最差的馬,我們騎上去後還把我們捆住。佩泰對我的黑馬特別鍾情,想專供他自己騎。我的馬「閃電」靜靜地站在那裡,佩泰騎了上去。我如果說一句話,馬就會很溫順。可是我沒說話,馬跳了兩下就把那位頭領掀下來了。他十分光火,感到羞辱,又一次騎上去,剛坐穩還是被掀了下來。他氣急敗壞,第三次上馬,結果,第三次被扔下來。我擔心我的馬會吃虧,在經過它身邊時,用極小的聲音嘟囔了一句,我的「閃電」聽懂了。

  只見「閃電」耳朵向後一豎,威風凜凜。當頭領又伸過手去時,它就頂他、撞他。其他的人過來幫他,「閃電」便揚起前蹄驅趕他們,他們連韁繩也拽不住,想盡一切辦法,但都無濟於事。頭領不得不把我從那匹馬上解下來,讓我換騎我自己的馬。

  一路上,他們把我與勞斯和啞巴魚隔開,因為他們怕我們一起商量逃跑的計劃。在我的一左一右有兩個人,一刻也不放鬆地監視我,而我一直擔心著我那兩個同伴的安危。印第安人習慣縱隊騎行,直到傍晚時我才又看到他們兩人。

  整個一天都沿著伯拉特河谷順流而下,下午我們到了沙溪的入口處。柯納的筏子和他的那幾個監視人已經到了那裡。

  佩泰覺得筏子在這裡正好派上大用場,便決定用它渡河。雖然不很容易,倒也沒出什麼事。柯納一路上好像緩過來一些,因為他又騎上了馬。

  停下來宿營時,我又看到了勞斯和啞巴魚,但與他們隔得很遠,我只能向他們點點頭以示安慰。啞巴魚看上去很憔悴,我很擔心他,但沒法去照顧他。

  這一夜,儘管我雙手被綁著,但睡得很香。天一亮就又起程了,跟昨天的隊形一樣,我與我的同伴依然隔得很遠。接下去的兩天,都在騎馬趕路、安營紮寨、睡覺中度過,勞斯他們總是離我很遠,連向他們眨眨眼的機會都沒有。

  從這時起,一直到下午,幾乎都是往西前進。我們走在甜水河和安特羅波山脈之間,幾乎到了南崗界,我們才在維勞溪和甜水河匯合的地方歇下腳來。

  今天,我還是無法看到我的同伴,我很是為他們擔心,特別是啞巴魚。那山上很冷,到處是雪。登上高峰看到風景,要是在另一種處境裡,會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可現在這副樣子,叫我有什麼雅興?

  我們翻過南崗界,沿著太平溪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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