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盧梭 > 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 | 上頁 下頁
三一


  難道人們再也看不到那樣幸福時代的重新出現了嗎?在那樣的時代裡,人民並不窮究哲理,但是象柏拉圖、泰勒斯和畢達哥拉斯那樣的人們,則抱著熱烈的求知欲,只是為了研究學問而從事長途旅行。他們到遙遠的地方去打破民族偏見的束縛,從各民族之間的相同之點和不同之點去認識人類,去獵取普遍的知識。這些知識並不僅只是一個時代,或一個地方的知識,而是一切時代,一切地方的知識,也可以說是一切智者都應具有的學問。

  有許多好奇者,曾以巨大的費用,他自己或者使別人,帶著些學者和畫家到東方去旅行,為的是在那裡摹畫一些簡陋的房屋、辨認或抄錄一些碑銘,他們的壯舉是很令人驚異的。但是我很難理解,怎麼在人們以淵博知識自詡的時代裡,卻找不到很好結合起來的兩個人,一個富有資財,另一個富有天才,兩個人都喜愛光榮,渴望名垂不朽,一個犧牲他兩萬銀幣的財產,一個犧牲他一生中的十年時間去作一次周遊全世界的著名旅行。這樣的旅行,並非總要研究岩石和植物,而是要考察一下人和風俗;在別人用了那麼多世紀來測量和考察房屋以後,他們終於想到要認識認識房屋的居住者了。

  遊歷過歐洲北部和美洲南部的科學院院士們,他們多半是以幾何學家的目的而不一定是以哲學家的目的到各地去視察的。雖然如此,由於他們既是幾何學家,同時又是哲學家,所以象拉·宮達明①和毛拜爾都伊那樣的學者們曾經觀察和描寫過的地方,我們便不能再認為那是完全不曾被人認識的地方了。曾象柏拉圖那樣遊歷過的珠寶商人沙爾旦②,關於波斯已作了詳盡的記述。中國好象已被耶蘇會教士們很縝密地觀察過。康普佛爾①在日本所見到的東西雖然有限,卻提供我們一些相當明晰的概念。除去旅行家所記述的以外,我們毫不瞭解東印度的各族人民,而常到東印度去的,只是一些對於充實自己錢袋比充實自己腦袋還更感興趣的歐洲人。整個非洲和它那人口眾多的居民,還有待於我們去研究;那些居民,無論在性格和膚色上都是很奇特的。整個大地上還佈滿著許多種民族,我們到現在不過只知道它們的名稱,而我們居然想對人類下判斷!假如有一位孟德斯鳩、一位畢豐、一位狄德羅、一位杜克洛、一位達蘭貝爾、一位孔狄亞克②,或者其他這樣傑出的人物,為了提供他們的同胞以更多的知識而周遊世界,各盡所能地去觀察和描述土耳其、埃及、巴巴利、摩洛哥帝國、幾內亞、加佛勒利亞、非洲內部及其東部海岸、馬拉巴、蒙兀兒、恒河兩岸、暹羅王國、貝古王國和阿瓦王國、中國、韃靼,特別是日本;然後,在另一半球上,去觀察和描述墨西哥、秘魯、智利、麥哲倫海峽沿岸(不要忘掉那些真的或假的巴塔哥尼亞人)、圖庫曼;如果可能的話,還有巴拉圭、巴西;最後就是小安的列斯群島、佛羅里達半島③以及一切未開化的地區。這是一切旅行中最重要的,並且應當十分細心去完成的一種旅行。假如這些新的怪力士①們,從這些可資紀念的遊歷中回來之後,根據他們親眼見過的事物,依照本人的意思,寫成一部關於自然、倫理或政治的歷史,我們就會親眼看到,一個新的世界從他們筆下出現,這樣,我們也就可以學會認識我們的世界。當這樣的觀察家肯定某一種動物是人,另一種動物是獸的時候,我們當然可以相信他們。但是在這一點上,如果我們相信那些粗心大意的旅行家們,那就未免太天真了,對於這些旅行家們,我們有時真想向他們本人提出他們不自量力關於其他動物所要解決的同樣的問題。

  ①拉·宮達明:法國旅行家(1701—1774年),曾遊歷過南美。盧梭曾經參考過他所寫的「南美旅行談」(1745年出版)和「奉王命至厄瓜多爾旅行日誌」(1751年出版)。

  ②讓·沙爾旦:法國旅行家(1643—1713年),著有「波斯和東印度旅行記」(1686年出版);孟德斯鳩寫「波斯人信劄」時曾參考過這一作品。

  ①恩格爾拜爾·康普佛爾:德國醫生(1651—1712年),曾遊歷過亞洲。主要以「日本帝國自然、文化和宗教史」一書聞名。該書于1729年譯成法文,4開本,共2卷。

  ②這裡列舉的是與盧梭同時代最享盛名的學者。值得注意的是盧梭沒有提到伏爾泰的名字。

  ③巴巴利在北非:蒙兀兒和貝古為印度地方;阿瓦為緬甸地方;圖庫曼為阿根廷的一省。

  ①怪力士:古典神話中有怪力而曾完成十二大事業的希臘英雄。——譯者注

  〔十一〕我認為這是非常明顯的,可是我不能理解我們的哲學家們認為自然人所有的一切情感,是怎樣產生出來的。除了自然本身所要求的生理上的唯一需要以外,我們的其他一切需要只是由習慣(在未變成習慣以前,這些需要並不成其為需要)或者由我們的欲望產生的,而我們對於還不認識的東西是不會有任何欲望的。由此可以推斷:由於野蠻人僅只希望他所認識的東西,而他所認識的又僅限於一些他能夠佔有或者容易獲得的東西,所以再也沒有比他的心靈更為安靜,比他的思想更有局限性的了。

  〔十二〕我在洛克的「政府論」一書裡②看到一種不同的說法,我覺得這種說法過於似是而非,所以不容我保持沉默。

  ②參看「政府論」,第七章,第79和80節。

  這位哲學家說:「雌雄間的結合目的不只是為了生殖,而且也是為了延續種類,所以這種結合,即使在生殖以後,也應該繼續下去,至少要和哺育和保護新生兒所必需的時間同樣長久,也就是說至少要維持到新生兒自己能夠供給自己的需要時為止。這是造物主以無限智慧在他親手創造的生靈中建立起來的規則。我們見到那些低於人類的動物,都是永恆地而且確切地遵循著這一規則。在以草為生的動物中,雌雄間結合的時間不比每次交合的時間更長,因為,雌性的乳房足夠把幼小一直哺養到它們能夠自己吃草時為止。所以雄性只以生殖為滿足,在此以後,它便不再管雌性和幼小了,對於它們的食物,也不能有任何幫助。至於食肉的動物,雌雄間結合的時間則比較長久,因為雌性不能充分地以它獨自的捕獲物一方面來養活自己同時並飼養其幼小。這種以捕獲物來維持生存的方法,比起以採取植物來維持生存的方法是更為費力而且也是更為危險的。因此,為了維持它們的共同家庭(如果可以用家庭這個名詞的話),雄性的幫助是完全必要的;這種家庭在各個成員不能都自行尋覓食物以前,只能由雄性和雌性的共同照顧才能生存下去。在各種飛禽中,除去某些家禽因長期處在經常有豐富飼料的地方,雄性無須注意飼養幼小外,我們也可以看到同樣的情形,當幼小在巢中需要食物的期間,雄性和雌性把食物銜到巢中,直至那些幼小會飛並能自覓食料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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