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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我可說是又恢復了生命,所以也就越發想到我要安度餘生的那個計劃了,我只等《愛彌兒》一出版就去執行這個計劃。我那時想到的是都蘭地區,那個地方我到過,很中我的意,不但氣候溫和,居民也很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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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經把我這個計劃告訴過盧森堡先生,他勸我不要去;這次我又對他重新提起,說是決心已下,不可動搖。於是他就建議我住到距巴黎十五裡約的美爾魯府去,認為可能是于我相宜的一個去處,他們夫婦倆都樂於把我安頓到那裡。這個建議很使我感動,也很中我的意。首先,必須看看那個地方;我們就約好日子,由元帥先生派他的親隨帶車子來領我前去。到了那天,我恰好感到很不舒服,就不得不把這事推遲,接著又來了些不湊巧的事,根本就沒有去成。後來我聽說美爾魯那片地產不是屬￿元帥先生的,而是屬￿元帥夫人的,我沒有去成,也就比較容易釋然於懷了。

  最後,《愛彌兒》總算出版了,我沒有再聽說有什麼改版,也沒有聽說有什麼困難。出版前,元帥先生向我要去了馬勒賽爾卜先生與這部著作有關的全部信件。我對他們兩人都太信任了,自己又覺得很保險,就不會去考慮在索回信件這件事上有什麼非常的、乃至令人不安的因素。我把那些信件都給了他,只有一兩封,我無意中夾到別的書裡去了,沒有退還。在這以前不久,馬勒賽爾卜先生曾通知我說,他要把我在為耶穌會教士而驚慌時寫給迪舍納的那些信都收回來;必須承認,這些信都不會怎樣使人佩服我的理智的。但是我告訴他說,在任何事情上,我都不願在表面上顯得比實際上更好,因此他盡可以把那些信留在迪舍納手裡。後來究竟怎樣,我就不得而知了。

  這部書的出版,沒有引起我所有的作品出版時曾博得的那種轟轟烈烈的彩聲。從來沒有一部著作曾獲得那麼多的私下的頌揚,也從來沒有一部著作曾獲得那麼少的公開的讚美。最有能力評論我這部書的人們對我說的話,給我寫的信,都證實這是我最好的作品,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作品。但是所有這些意見,說出時都帶著最離奇的謹慎態度,就仿佛要說這部書好,非得保密不可。布弗萊夫人告訴我說,這部書的作者理應給樹銅像,值得受一切人的推崇,信未卻毫不客氣地請我把原信退回;達朗貝寫信給我說,這部著作決定了我的優越,應該把我放到全體文學家的領袖地位,信末卻不署名,雖然他前此給我寫的許多信沒有一封不是署了名的;杜克洛是靠得住的朋友,為人真誠,但是很圓通,他很重視這部書,卻避免用書信對我說;拉·孔達米納抓住《信條錄》東拉西扯;克萊羅在他的來信裡也只談那一篇;但是他敢於表示他讀這篇文章時所受到的感動,並且明明白白對我說這次閱讀溫暖了他那顆衰老的心:在接受我贈送的這部書的所有人之中,只有他一人大聲地、自由地對大家說出了他對這部書的全部好評。

  在這部書公開出售前,我也送了一本給馬達斯,他又把這本書借給斯特拉斯堡總督的父親、參議員布萊爾先生看了。布萊爾先生有所別墅在聖格拉田,馬達斯是他的老熟人,有時得便就到那裡去看看他。他使他在《愛彌兒》公開出售之前先談到這部書。布萊爾先生把書還給他的時候對他說了這樣一句話,這句話當天就傳到我耳朵裡來了:「馬達斯先生,這是部極好的書,但是不久就會眾口喧騰,超過作者所希望的程度。」當他向我轉述這句話的時候,我只是發笑,覺得那是一個做文官的人自高自大的習氣,不管說什麼都要帶點神秘色彩。種種令人不安的話,凡是傳到我耳朵裡來的,都沒有比這句話給我更深的印象。我遠沒有料到我已經瀕於災難的邊緣,卻堅信我的書既有益處,又寫得好,堅信我在各方面都合乎規定,堅信——如我當時以為確有把握的那樣——我有盧森堡夫人的全力支持,甚至還有主管部門的愛護,所以我深自慶倖我是在節節勝利之中抽身,在壓倒一切忌妒者的時候撒手,還以為我這個決定非常之妙呢。

  這部書的出版,只有一件事叫我擔憂,而這種擔憂,並不是為了我的安全,而是為了良心的寧靜。在退隱廬,在蒙莫朗西,我曾就近看到,並且憤慨地看到,人們為了不顧一切地維護王爺們的娛樂,就叫那些不幸的農民大遭其殃。農民出於無奈,只好忍受那些供射獵的野獸糟蹋他們的田地,除以聲響驚走野獸外不敢用其他方法來自衛;他們不得不在他們的蠶豆和豌豆田裡過夜,帶著鐵鍋、鼓、鈴襠嚇走野豬。我親眼見到夏洛伊瓦伯爵對待這些窮人的那種野蠻的無情手段,便在《愛彌兒》的末尾把這種暴行罵了幾句,這就違反了我的處世原則,並使我後來為此還吃了虧。那時我聽說孔蒂親王先生的隨從在親王的田產上也同樣殘酷;我是深深敬仰和感激這位親王的,生怕他把我由於人道感受了刺激而罵他叔父的那幾句話誤認為是罵他而見怪。然而,我的良心告訴我對這件事盡可處之泰然,我憑這點良知也就把心放下了。我這樣做對了。至少,我從沒有聽說這位親王曾稍微注意到這個段落——本來這個段落是在我榮幸地認識他之前很久就寫出來了。

  在我的書出版之前或之後不幾天(我記得不很清楚了),曾出現另一部同樣題材的作品,逐字逐句都是從我的第一卷裡抽出來的,外加上若干無謂之詞,穿插在這篇摘抄裡。這部書上的署名是一個日內瓦人,叫作巴勒克賽爾;題下注明曾獲得哈萊姆學院的獎金。不難理解,這個學院和這個獎金都是嶄新的創造,為的是要在社會大眾的眼裡把剽竊行為掩蓋起來,但是我也看出這裡有我當時尚不理解的陰謀:我既不理解我的原稿怎麼被傳出去的——原稿不傳出去就不可能進行剽竊,也不理解為什麼要捏造出這個所謂獎金的故事,因為要捏造,總得要給它一點根據。只是很多年以後,我從狄維爾諾瓦漏出的一句話裡才識破了這個秘密,約略知道了那些盜用巴勒克賽爾君名字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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