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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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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時的憤激給了我非常的精力,使我離開了退隱廬;我一遷出退隱廬,這種精力就不知到哪裡去了。我在新居裡剛勉強住定,我的尿閉症就復發了,頻繁的劇痛又加上一個疝氣病的新麻煩,這個病已經叫我苦了若干時候了,我還不知道是一種病呢。不久我就落到了極其難堪的陣痛的境地。我的老朋友蒂埃裡醫生來診視我,給我說明了病情。探條呀、撚子呀、繃帶呀,老年病痛所需要的全部器械都聚集在我的周圍,嚴酷的事實使我感覺到,人不年輕了,而有一顆年輕的心,是不會不吃苦頭的。明媚的春光一點也沒有把我的精力恢復過來,整個一七五八年,我都是在有氣無力中度過的,這使我相信,我的生命已經接近尾聲。我懷著一種急不可待的心情看著生命末日的來臨。我從友誼的幻象中醒悟過來了,一切使我熱愛生命的東西,我也都解脫淨盡了,我在生命中再也看不到一點東西能使我感到人生的樂趣。從此,我只看到痛苦和災難在妨害我的各種享受。我渴望著使我獲得自由並逃開我那些仇敵的那一刹那的到來。不過,我們還是循著事態發展的線索來敘述吧。 我遷居蒙莫朗西,似乎使埃皮奈夫人有點不知所措;她很可能沒有料到我這一手。我的身體垮得那麼慘,天氣又那麼冷,又遭到了眾叛親離,這一切都使他們倆——格裡姆和她——相信,他們一把我退到走投無路的地步,就一定能迫使我開口求饒,做出有失身份的事來:乞求人家允許我留住在那所我的尊嚴不容我繼續住下去的房子裡。我搬得太突然了,他們沒有時間去防到這一著,剩下來的只有選擇孤注一擲這條路了,要麼索性把我完全毀掉,要麼努力把我再拉回去。格裡姆採取了第一條路;但是我相信埃皮奈夫人倒是寧願採取另外那一條路的,我從她對我最後一封信的答覆,得到這麼一個結論,因為她在這封回信裡把她在前幾封信裡所用的那種語氣和緩了很多,並且似乎為和好敞開了大門。她這封信叫我等了整整一個月,這樣長久的拖延就足夠說明她為回信的適當措詞曾感到為難,並且在回信之前曾經過再三考慮。她要是把好話說過了頭就會牽累到她自己。但是在她前此寫的那幾封信之後,在我突然搬出她的房子之後,人們不可能不注意到她是多麼仔細地要在這封信裡不漏出半個難聽的字眼。我把這封信全部轉錄出來,好讓大家判斷一下(乙劄,第二三號): 一七五八年一月十七日,於日內瓦 先生,十二月十七日函我昨天才收到。它是裝在一口大箱子裡送來的,箱子裡裝著各式各樣的東西,整個這段時間都是在路上走著。我只能回答你的附注;至於信的本身,我不很理解,如果情況許可我們當面解釋的話,我倒想把全部經過都當作是出於一種誤會。現在再談那附注吧,你可能還記得,先生,我們本來是約好了的,退隱廬園丁的工資要經過你的手付給他,使他能更好地感覺到他是依靠你的,以免他再和他的前任一樣,跟你鬧那些不成體統的笑話。事實可以證明:他的頭幾個季度的工資都已經交給你了,並且在我走之前不多天,我還跟你約定,將來你預付他的工資,我還是要歸還你的。我知道,你先曾推辭,但是這筆工資是我請你預付的,當然要歸墊,彼此都有約在先。卡烏埃曾通知我說,你沒有肯接受這筆錢,這裡面必然有些誤解。我現在叫人再把這筆錢給你送去,我就不懂為什麼你會不依成約,硬要為我的園丁出工資,甚至付到你住在退隱廬的那一個季度以後。因此,我深信,先生,你想到我很榮幸地對你說的這些話,會不拒絕收回你惠然為我預付的那筆工資的。 有了以前的那一切經歷,我既對埃皮奈夫人不能再有所信任,當然就不願再和她複交了。我沒有答覆這封信,我們的通信就到此為止,她看我作出了我的決定,她也就作出自己的決定了;這時候,她完全贊同了格裡姆和霍爾巴赫那個小集團的意見,把自己的努力和他們的努力配合起來,好把我徹底打垮。他們在巴黎活動,她就在日內瓦活動。後來格裡姆到日內瓦和她相會,就完成了她所開始的工作。特龍香被他們倆不費力地就拉了過去,他大力協助他們,成了我的最瘋狂的迫害者,而他也和格裡姆一樣,從來沒有絲毫可以抱怨我的地方。他們三人沆瀣一氣,暗暗地在日內瓦撒下了種籽,人們四年以後就看到這種籽在日內瓦生出芽來。 在巴黎他們就比較困難些。我在巴黎比較知名,同時,巴黎人不那麼傾向於仇恨,因而也就不那麼容易接受仇恨的影響。為了更巧妙地打擊我,他們先宣揚說,是我離開了他們(見德萊爾函。乙劄第三號)。由此,他們就假裝著始終還是我的朋友,巧妙地散佈著他們的惡意中傷,表面上顯得是對他們的朋友的不義行為的抱怨。 這就使得一般人不那麼提防,較易於聽信他們而對我加以譴責了。他們對我背信和忘恩的暗中指責,進行得比較小心翼翼,唯其如此,也就越發有效。我知道他們栽誣我許多令人髮指的罪行,卻絕對無法打聽到他們說的這些罪行究竟有些什麼內容,我從甚囂塵上的傳聞中所能推測出來的一切,就是傳來傳去都不外乎的這四大罪狀:一、我退隱在鄉間;二、我對烏德托夫人的愛情;三、拒絕陪埃皮奈夫人去日內瓦;四、遷出退隱廬。如果在此以外他們還加上了些什麼別的怨嫌,他們採取的措施可真是太周密了,我一直就根本沒法知道怨嫌的理由究竟是什麼。 我相信,掌握著我命運的那班人後來付諸實施的那套計謀,就是在這個時期制訂出來的。這套計謀進展與見效之速,如果一個人不知道一切助人為惡的事是多麼易於搞起來的話,一定會驚為奇跡。現在我必須把我在這套陰暗而深邃的計謀中所能看得清楚的部分,努力用三言兩語來說明一下。 雖然我在歐洲已經享有盛名,我還是保持了我初期喜好的那種淳樸。我對一切所謂黨呀、派呀、勾心鬥角呀,都恨入骨髓,這種恨就維持了我的自由、獨立,除了我的心靈有種種依戀而外,就沒有其他束縛。因為我是獨自一人.遠在異國,與世隔絕,既無依靠,又無家庭,只堅持我的原則和義務,所以我大膽地走著正直的道路,絕不有損于正義與真理而諂媚和敷衍任何人。而且,兩年來我退隱在孤寂之中,不通消息,斷絕世務,對一切外事既無所聞知,也絕無好奇之心,所以我雖住在離巴黎四裡約的地方,卻由於我不聞不問,就仿佛住在提尼安島上,和這個京城遠隔重洋。 格裡姆、狄德羅、霍爾巴赫則相反,他們都處在漩渦的中心,生活在最上流的社會裡,交際極其廣闊,整個上流社會的各部門,差不多就由他們三人全部瓜分了。顯貴呀、才子呀、文學家呀、律師呀、女人呀,他們到處都能串通一氣,叫所有這些人都聽他們的話。人們應該已經看到,這種地位,使緊密聯合在一起的三個人,對於處在我這樣地位的一個第四者,具有何等的優勢了。誠然,狄德羅和霍爾巴赫並不是(至少我不能相信是)搞什麼十分毒辣陰謀的人,一個無此險惡,另一個無此狡黠,但是唯其如此,他們也就搭配得更好。只有格裡姆一人在腦子裡想他的方案,對其他三人,只把他們必須知道才能配合執行的部分告訴他們。他在他們心目中的威信使他很容易獲得這種配合,而全盤計謀的效果也是跟他高超的本領相稱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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