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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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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一個我最欽佩的女人,在我完全知曉的情況下,做出了那種無恥的事——把自己的心和身分給兩個情人,而我也那麼無恥,竟是這兩個懦夫之一。如果我知道你一生中有一時一刻曾對她和我有過這樣的想法,我一直到死也恨你:可是,我要責備你的,不是你曾經這樣想過,而是你曾經這樣說過。在這種情況下,我就不明白三人之中你想害的究竟是誰;不過,如果你愛安寧的話,你應該擔心你的成功就是你的不幸。我對某些交往感到不好,這我既沒有瞞你,也沒有瞞她;但起因是正當的,我要用跟起因一樣正當的方式來結束這種交往,我要使非法的愛情變成永恆的友誼。從來不會害人的我,能無事地被人利用去害我的朋友們嗎?絕對不能,我永遠不能原諒你,我會變成你的不可和解的仇人。只有你的秘密還會受到我的尊重,因為我將永遠不做背信之人。 我不相信我目前這種惶惑的心情還會延續很久。我很快就會知道我是不是弄錯了。到那時,我也許要對太對不起人的事進行補贖,而我將感到這是做了平生最大的快事。但是,你知道在我還要在你身旁度過的短時間裡,我將怎樣補贖我的過失麼?我將做到除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做到的事,我將坦白地告訴你社會上對你是怎樣的想法,告訴你在名譽方面應該修補哪些缺口。儘管你有那麼多所謂的朋友環繞著你,將來你看到我走了之後,你就永遠向真理告別了,你再也找不到一個能跟你說真話的人了。 埃皮奈夫人第三函(甲劄,第四六號) 我不懂你今天早晨的信,我已經對你說過了,因為那是事實。你今天晚上的信我看懂了,別害怕我會回答你。我正急於要把它忘掉。雖然我覺得你可憐,我還是不能不感到這封信使我的靈魂充滿了的那種苦澀。我!對你玩詭計,玩狡詐!我!竟被指責做了無恥之尤的事!再見吧,我很惋惜你竟然……再見吧,我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麼……再見吧,我十分願意原諒你。你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好了!你別猜疑你會受到冷遇,其實你將受到很好的接待。不過,你盡可不必為我的名譽操心。別人怎樣非議。我都毫不在乎。我品行端正,這就夠了。此外,我完全不知道那兩個對我和對你一樣親愛的人究竟出了什麼事。 這最後一封信為我解除了一個極大的困難,卻又使我碰上了另一個並不稍小的困難。這些信件雖然往返極端迅速,都在一天之內,但是其中短暫的間隔時間也足夠讓我在一陣陣的怒氣之中想到我的粗心大意嚴重到什麼程度了。烏德托夫人叮嚀我保持冷靜,讓她一人去設法了結這樁公案,並且,特別在當時,要避免任何決裂,任何聲張。而我呢,對一個生性就好忌恨的女人,又用了最明顯、最惡毒的侮辱語言,在她心頭火上加油。當然,我從她那裡只能指望一封又高傲、又輕蔑、又鄙視的回信,逼得我不能再有所留戀,如果不立刻離開她的家門,我就成了一個最可恥的懦夫。幸而她的機巧超過了我的暴怒,她覆信裡的那種措詞避免了這樣的結局。然而,要麼就離開,要麼就立刻去看她,二者必居其一。我採取了後一步驟,同時預料到需要解釋一番,而在解釋時應該採取什麼態度,倒叫我為難起來了。怎樣才能把事情應付過去而又既不累及烏德托夫人,也不累及戴萊絲呢?我說出誰的名字來誰就該多麼倒黴啊!一個翻臉無情而又好搞陰謀的女人,要報復,便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件件事都叫我為成為報復對象的人擔憂。正是為了預防這種不幸,所以我才在信裡只說到懷疑,避免提出確證。誠然,這種說法使我發的那陣脾氣越發不可原諒,因為任何單純的懷疑也不能容許我象方才對待埃皮奈夫人那樣對待一個女人,特別是對待一個女朋友。但是就在這裡開始了一個我辦得十分得體的既偉大而又高貴的困難工作:我以承擔一些更嚴重的過錯來補贖我那些隱瞞起來的過錯和軟弱。而我承擔下的那些過錯都是我不能犯而又從來沒有犯過的。 我無需應付我所害怕的那場舌戰,我不過受了一場虛驚而已。我一到,埃皮奈夫人就跳上來摟著我的脖子,滿臉熱淚。這種來自一個老朋友的意外的接待,使我極為感動;我也哭了起來。我對她說了幾句沒有多大意義的話;她也對我說了幾句更沒有什麼意義的話。飯已經擺好了,我們就去入席。在席上,我以為那場解釋推遲到晚餐以後了,在這個等待階段中,我的臉色很難看,因為我心裡只要稍微有點不安就顯得六種無主,連最不明眼的人也滿不過去。我那副尷尬樣子原該鼓起她的勇氣的,然而她沒敢這樣做;晚餐後也和晚餐前一樣,都沒有進行什麼解釋。第二天也沒有;在我們默默相對之中,只談了些無所謂的事,或者由我說幾句禮貌話,表示我的懷疑究竟有無根據,還完全不能斷定,並且實心實意地向她保證,如果發現懷疑沒有根據,我一輩子都要向她請罪的。她沒有流露出一點好奇之心,想確切地知道這些懷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又是怎麼來的;因此,我們的和好,不論是在她還是在我,全都包括在見面時的那一次擁抱之中了。既然只有她一人受到了侮辱——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我就覺得她自己都不想把事情搞清楚,更輪不到我來把事情說明白了,因此我是怎樣來的,也就怎樣回去了。而且,我繼續跟她相處,又和以前一樣,所以不久我就把這場吵鬧幾乎忘個一乾二淨,並且愚蠢地以為她自己也已經忘懷,因為她仿佛已經不再回想這件事情了。 人們很快就可以看到,這並不是我的懦弱給我招來的唯一苦腦;我還有別的一些使我同樣難受的苦惱,它們卻並不是我自己招來的,而只是由於有人要折磨我,好把我從孤獨生活中硬拉出去。這些苦惱都是從狄德羅和霍爾巴赫一幫那方面來的。自從我住進退隱廬以來,狄德羅就不斷地攪擾我,有時是自己出面,有時是通過德萊爾。根據德萊爾拿我在叢林裡亂跑為題給我開的那些玩笑去判斷,我不久就看出他們是多麼興高采烈地把隱士醜化成風流情人了。但是在我跟狄德羅所鬧的那些糾紛裡,問題還並不在此,這些糾紛還有更嚴重的原因。《私生子》出版以後,他曾給我寄來一本,我也以對朋友的作品應有的那種興趣與注意讀完了這本書。當讀到他附進去的那篇用對話體寫的詩論的時候,我很驚訝也很痛心地發現,裡面有好些話都是攻擊過孤寂生活的人的,這些話雖令人不快,卻還能夠容忍,但是其中有這樣一個辛辣而粗暴、語氣毫不委婉的論斷:「只有惡人才是孤獨的。」這個論斷是模棱兩可的,可以有兩個意義,我覺得其中之一是很正確的,而另一個是很錯誤的;既然一個人自願過孤獨的生活,他不可能、也不會損害任何人,因此,根本不能說他是惡人。論斷本身就需要加以解釋,何況作者在發表這個論斷的時候,有一個正過著孤獨的退隱生活的朋友,那就更需要解釋了。我覺得,不論如何推測,這都是引人反感、有虧道義的:或者是他在發表這一論斷時忘掉了這個孤居的朋友;或者是,如果他曾想起這個朋友,但在提出這個一般性的格言時,不但沒有把這個朋友,而且也沒有把那麼多自古迄今在隱遁中尋求安寧與和平的受人尊敬的賢人哲士看成是可敬的正確的例外,而竟以一個作家的身份,有世以來第一次把他們都一筆勾銷掉,不分青紅皂白地一律目之為壞蛋了。 我熱切地愛狄德羅,由衷地尊敬他,並且我以徹底的信任,指望他對我也有同樣的情感。但是他那股不倦的彆扭勁,專在我的愛好上、志趣上、生活方式上,在只與我一個人有關的一切事情上,永遠跟我唱反調,真叫我厭煩。看到一個比我年輕的人竟然用盡心機要拿我當小孩子管教,我是很反感的。他那種輕於許諾、忽於踐約的習慣,也叫我厭惡。他不知有多少次約而不來,並且專門喜歡爽而又約,約而又爽,實在叫我煩惱。我每月都在他自己訂好的日期白白地等他三四次,我一直跑到聖·德尼去迎他,等了一整天,結果還是一個人晚上吃悶飯,這又使我感到尷尬。總之,我心裡早已裝滿了他再三再四對不起人的事情。這最後一次對不起我,我覺得更嚴重,更使我痛心。我就寫信向他叫屈,但是措詞極其溫和,極其感人,連我自己都淚流滿紙;我那封信是足以使他感動得流淚的。而他對這問題是怎樣答覆的呢?人們永遠也猜不到。現將他的回信(甲劄,第三三號)照錄如下: 我的作品使你喜歡,並且感動了你,我聽了很高興。你不贊同我關於隱士的意見,你愛為他們說多少好話,你就儘管說吧,你將是世界上唯一我要為之說好話的隱士。而且,如果你聽了能不生氣的話;可說的話還多著呢。一個八十歲的老太太則如此等等。有人告訴我,埃皮奈夫人的兒子的信裡有過一句話,一定曾叫你心裡很難受,要不然我就是太不理解你的靈魂的深處了。 這封信的最後兩句話需要說明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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