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盧梭 > 懺悔錄 | 上頁 下頁
九二


  我也早已和孔狄亞克神父結識了,他當時跟我一樣,在文壇上是個無名小卒,但是已經具備了今日成名的條件。我也許是看出他的稟賦、認識他的價值的第一個人。他似乎也很樂意和我來往,當我住在讓·聖德尼路歌劇院附近關起房門寫赫希俄德那一幕戲的時候,他有時來和我面對面一起吃飯。他當時正在寫《論人類知識之起源》,這是他第一部著作。寫完了的時候,他很難找到一個書商肯承印這本書。巴黎書商對任何新手都是傲慢而刁難的,而形而上學在當時又很不時髦,不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題材。我對狄德羅談起了孔狄亞克和他的著作;我給他們介紹認識了。他們倆生來就是應該彼此相投的,果然一見如故。狄德羅要書商迪朗接受了神父的手稿,因而這位大玄學家從他這第一本書得到了一百埃居的稿費——簡直像是得了一筆恩賞。就連這點稿費,要是沒有我,也許還到不了手呢。我們三個人住得很遠,就每星期在王宮廣場聚會一次,一起到花籃飯店去吃飯。這種每週一次的小聚餐很合狄德羅的心意,因為他這個人差不多是有約必爽的,對這個約會卻從來沒有爽過一次。我在這一聚會中訂了一個出期刊的計劃,命名為《笑駡者》,由狄德羅和我兩人輪流執筆。我草草編了第一期,這就使我跟達朗貝認識了,因為狄德羅跟他談起了這件事。由於有些意外事件出來擋道,這個計劃也就壽終正寢了。

  這兩位作家剛剛著手編《百科辭典》,開頭只準備把錢伯斯的翻譯過來,就跟狄德羅剛譯完的那部詹姆士的《醫學辭典》差不多。狄德羅要我給這第二樁事業幫點忙,建議我寫音樂部分,我答應了。他對所有參加這項工作的作家都只給三個月的限期,我就在這三個月限期內很倉卒、很潦草地寫成了。但是我是唯一如期完稿的人。我把我的手稿交給他了。這個手稿是我叫弗蘭格耶先生的一個名叫杜邦的僕人謄清的,他寫得一手好字,我從自己腰包裡掏了十埃居給他。這十埃居一直沒有人還我。狄德羅曾代表書商方面答應給我報酬,後來他一直沒有再提,我也沒有向他開口。

  《百科全書》的工作由於他的入獄被打斷了。他的《哲學思想錄》給他招來過一些麻煩,但是後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下文。這次《論盲人書簡》就不同了。這本書除了幾句涉及私人的話以外,絲毫沒有什麼可責難的,可就是這幾句話得罪了迪普雷·德·聖摩爾夫人和雷奧米爾先生,為此,他被關進了範塞納監獄。我朋友的不幸令我感到的焦急是永遠也無法形容的。我那易於傷感的想像力老是把壞事想得更壞,這次可就慌起來了。我以為他要在那裡關一輩子。我幾乎急瘋了,就寫信給蓬巴杜爾夫人,懇求她說情把他放出來,或者設法把我和他關在一起。我沒有得到任何答覆:我的信寫得太不理智了,當然不能產生任何效果。不多時以後,可憐的狄德羅在監獄中倒是得到了若干優待,對此我絕不自詡是由於我的信的緣故。但是如果他在監獄中的生活還象原來那樣嚴厲的話,我相信我會傷心得在那座該死的監獄牆根下死去的。此外,我的信固然沒有產生什麼效果,我也沒有拿這封信去到處吹噓,因為我只對很少很少的人提起過,而且從來沒有告訴過狄德羅本人。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