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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此外,還須知道的是,一個小孩子所接受的這種簡單的觀念,是可能使他產生種種天真爛漫的想法的,所以,千萬不要當著他的面談論他的天真的言行,即使要談,也不要讓他發覺。輕率地笑一下,也許就會毀掉你六個月的工作,造成一次終生不能彌補的錯誤。我不能不反復地指出,為了做孩子的老師,你自己就要嚴格地管束你自己。我想,在兩個鄰家婦女爭吵得最激烈的時候,我可愛的愛彌兒是一定會走到那個吵得最厲害的婦女面前,用同情的語氣向她說:「我的好鄰居,你生病了,我是替你十分難過的。」毫無疑問,這句俏皮話對旁觀的人和兩個爭吵者是不能不產生影響的。這時候,我既不笑,也不責備他,也不誇獎他,趁他還沒有看出這種影響,或者,至少在他還沒有想到這種影響以前,就不論他願不願意,都把他帶開,趕快用其他的事情分散他的心,使他不久就把這件事情忘記了。

  我的計劃並不是要把所有一切的詳細情節都一一地談到,而只是陳述一般的原則,只是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才闡述一些例子。要在社會當中把一個孩子一直帶到十二歲都不使他對人與人的關係和人類行為中的是非有一點兒概念,我認為是不可能的。因此,只須盡可能晚一些時候才把這些必要的概念灌輸給他,並且在不可避免地要讓他獲得這些概念的時候,只把當時需要的概念灌輸給他,其目的只是為了使他認識到他不是任何人的主人,他不應當滿不在乎地損害別人,或者損害了別人還不知道。有些孩子的性格是很溫和的,我們可以從他們天真無邪的童年時期把他們帶養到很大都不會出什麼亂子;但是,也有一些孩子的性格很暴烈,他們那種兇猛的氣質發展得早,因此,必須趕快把他們教養成人,以免迫不得已地要把他們束縛起來。

  我們首先是要對自己盡我們的責任;我們原始的情感是以我們自身為中心的;我們所有一切本能的活動首先是為了保持我們的生存和我們的幸福。所以,第一個正義感不是產生於我們怎樣對別人,而是產生於別人怎樣對我們;一般的教育方法還有一個錯誤是,首先對孩子們只講他們的責任,而從來不談他們的權利,所以開頭就顛倒了:他們應該知道的事情,一樣也沒有告訴他們,而他們不應該知道的和同他們毫不相干的事情,卻全都對他們講了。

  如果說一定要我去教育一個我剛才描述的那種孩子,我心裡會這樣想:一個孩子雖不打人,但要打東西;雖然他不久能從經驗中學會尊重一切在年齡和體力上超過他的人,但他對東西就不一定愛護。因此,應當使他具備的頭一個觀念,不是自由的觀念,而是財產的觀念;為了使他獲得這個觀念,就必須讓他有幾樣私有的東西。僅僅告訴他說他有哪些衣服、家具和玩具,那是沒有什麼意義的,因為,雖然他在用這些東西,但他不知道他為什麼和怎樣有這些東西的。即使再進一步告訴他,說他之所以有這些東西,是因為你給他的,也未必能說明問題,因為,要給人東西,就必須自己有東西,可見一樣東西在歸他所有以前是屬￿別人的;我們要向他講解的,正是這種財產的原理;至於贈送禮物,那是一種社會習俗,就用不著向他講了,因為孩子們在目前是根本不懂得什麼叫社會習俗的。諸位讀者,請你們根據這個例子和成千成百個其他的例子仔細想一想,僅僅在孩子們的頭腦中填塞一些他們無法理解的辭兒,怎麼就能說是把他們已經教育得非常好了呢?

  因此,我們要追溯財產的起源,因為第一個觀念就是從這裡產生的。孩子在鄉間生活,就可以獲得一些田間勞動的概念;只要他有觀察的能力和空閒的時間,就可以做到這一點;而這兩種東西,他都是有的。不論什麼年齡的人,特別是象他這樣的孩子,是很想進行創造、模仿和製作,發揮自己的體力和活潑的精神的。所以,只要他看過一兩次別人如何鋤地、播種和種植蔬菜,他自己就想去種蔬菜的。

  根據上述原理,我是絕不會反對他的意志的;相反,我還要十分的贊成,分享他的樂趣,同他一塊兒勞動,其目的不是為了使他高興,而是使我自己高興;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的:我做他種菜的副手,我幫他鋤地,一直幫到他自己有足夠的臂力鋤地為止;當他把一顆蠶豆種在地裡的時候,他就佔領這塊土地了,這樣的佔領,當然比努涅斯·巴耳博亞替西班牙國王把旗子在南海的海岸上一插就算是佔領南美,更值得尊重和不可侵犯。

  我們每天都給蠶豆澆水,我們看見它們長起來的時候,簡直是高興極了。我對他說:「這是屬￿你的。」他一聽這話,就更感到高興;當我給他解釋「屬￿」這個辭的意思時,我使他意識到他在這裡投入了他的時間、他的勞動、他的辛勤以及他的人格;使他意識到在這塊土地上有他自己的東西,任何人來侵犯,他都有權制止,正如他自己的手,任何人來強拉,他都可以把它縮回來。

  在一個晴朗的日子,他拿著澆水壺急急忙忙地走到那裡。啊,多麼糟糕!啊,多麼痛心!所有的豆子都被人鏟掉了,地也被人翻過了,甚至連種豆的地方也認不出來了。啊!我的勞動,我的成績,我所關心的甜美果實到哪裡去了?是誰奪去了我的財產?是誰拿去了我的蠶豆?這個孩子的心中湧起了一片反抗的情緒;第一次遇到這種不平的事情使他充滿了悲傷,眼淚象潮水似地流出來,這個傷心的孩子震天價地哭哭啼啼。我也為他感到痛苦,感到憤慨;我們四方尋找,見人就問,到處追查,最後才發現是園主幹的;立刻,我們就派人去把他叫來。

  可是,這件事情原來是我們做得大錯而特錯了。當園主弄明白我們為什麼對他生氣以後,便開始對我們生一陣更大的氣。「怎麼,兩位先生,是你們糟踏了我的東西!我在這裡種了馬耳他瓜,瓜種是別人當成寶貝似的送我的,我還希望等瓜成熟以後就拿來款待你們;可是你們瞧,為了種你們那些賤豆子,竟把我已經長起來的瓜都搞壞了,使我再也沒有辦法補種了。你們給我造成了一個無法彌補的損失,而你們自己也失去了吃甜瓜的口福。」

  讓·雅克:我的可憐的羅貝爾,請原諒我們。你在這裡曾經辛勤勞動,流了許多的汗。我已經明白,我們不應該糟踏你種的東西;不過,我們會給你找一些馬耳他瓜的種子來的,而且,我們以後種地,一定要先弄清楚是不是已經有人在那裡種了東西。

  羅貝爾:唉!兩位先生,算了,算了;空閒的土地已經沒有啦。我,我種的是我的父親所耕耘的土地;人人都是這樣,你們看,所有的土地早都被人占完了。

  愛彌兒:羅貝爾先生,你種瓜的種子是不是常常丟失?

  羅貝爾:不,我的好孩子;因為象你這樣淘氣的小孩到我們這裡來的還不多。我們誰也不去動一動鄰家的園地,每個人都尊重別人的勞動,以便他自己的勞動得到保障。

  愛彌兒:可是我,我沒有園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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