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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人們知道,或者說,人們可以認識到,我們當中每一個人都應該從頭一點做起,方才可以達到通常的理解程度;但是,誰知道終點在哪裡呢?每一個人的進步是多一點還是少一點,這要看他的天資、他的興趣、他的需要、他的才能、他的熱情以及他所抓緊的機會。我還不知道哪一個哲學家竟敢這樣大膽地說:「一個人只能達到這個極限,他再也不能超過了。」我們不知道我們的天性許可我們成為怎樣的人,我們當中誰也沒有測量過這個人和另一個人之間有多大的距離。人的靈魂竟卑賤到永遠也激發不起這樣的思想,而且有時候不敢驕傲地對自己說:「我已經超過那個盡頭多麼遠了!我還可以達到更高的境界!為什麼讓同我相等的人比我走得更遠呢?」

  我再說一次:人的教育在他出生的時候就開始了,在能夠說話和聽別人說話以前,他已經就受到教育了。經驗是先於教育的;在他認識他的乳母的時候,他已經獲得了很多的經驗了。如果我們追溯一下最粗野的人從出生一直到他長到目前為止的進步過程,我們就將對他的知識之多感到驚奇。如果我們把人的知識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所有的人共有的,另外一部分是學者們特有的,那麼,把後者同前者一比,就顯得是太渺小了。可是,我們是不大重視我們所獲得的一般的知識的,因為它們是我們在不知不覺之中甚至是在未達到有理智的年齡以前獲得的;此外,學問之所以受到重視,只是因為有它的差別,而且,正如在代數方程式裡一樣,是因為公有數是不加計算的。

  甚至動物也能學到很多的東西。它們有感覺,它們必須學會使用它們的感覺;它們有種種需要,他們必須學會滿足它們的需要;它們必須學會吃東西,學會走路,學會飛翔。四足動物從出生的時候起就能站立,但是並不因此就知道怎樣行走,我們從它們開始走的那幾步來看,就明白它們是在做沒有把握的嘗試。逃出籠門的金絲雀是不會飛的,因為它從來沒有飛過。對有生命和有感覺的生物來說,所有一切都是教育。如果植物能向前行動的話,它們就必須具有感覺,必須獲得知識,否則它們的種類很快就會消滅。

  孩子們最初的感覺純粹是感性的,他們能感覺出來的只是快樂和痛苦。由於他們既不能走路,又不能拿東西,所以他們需要很多的時間才能逐漸養成見物生情的感覺;但是,當那些事物時而展現時而離開他們的視線,並且在他們看來是有其大小和形狀的時候,感性的感覺又反過來使他們受到習慣的支配;我們看見,他們的眼睛不斷的轉向陽光,如果光線是從旁邊射來的,他們的眼睛在不知不覺中將轉到那個方向,以致我們應當想辦法使他們的臉背過陽光,以免他們變成斜視眼或養成側視的習慣。他們應當趁早習慣於黑暗,否則他們一看見陰鬱的情景就要哭叫。過分嚴格地規定飲食和睡眠,將使他們覺得每隔一定的時間之後,就必須進那樣多的飲食和睡那樣多的覺,以致不久以後,他們之所以想吃想睡,就不是因為有所需要,而是由於有了那樣的習慣,或者說得更確切一點,習慣使他們在自然的需要之外又增加了一個新的需要,這是必須預先防止的。

  應該讓孩子具有的唯一的習慣,就是不要染上任何習慣;不要老用這只胳臂而不用另一隻胳臂抱他;不要他習慣於常常伸這只手而不伸另一隻手,或者老是用那只手;不要到了那個鐘點就想吃、想睡、想動;不要白天黑夜都不能夠獨自呆在那兒。應該趁早就讓他支配他的自由和體力,讓他的身體保持自然的習慣,使他經常能自己管自己,只要他想做什麼,就應該讓他做什麼。

  從孩子開始對事物有辨別能力的時候起,就必須對我們給他的東西加以選擇。當然,所有一切事物都使人發生興趣。他自己覺得他是那樣的柔弱,以至凡是他不認識的東西,他都感到恐懼;看見新事物而不受其影響的習慣,可以破除這種恐懼。在沒有蜘蛛的乾乾淨淨的房子裡養大的孩子,是害怕蜘蛛的,這種害怕的心理,往往到成人時還保持著。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鄉下的人,無論男子、婦女或小孩,害怕蜘蛛。

  既然是單憑我們選擇給孩子看的東西,就足以使他養成一個膽小或勇敢的人,那麼,為什麼不在他開始說話和聽話以前就對他進行教育呢?我希望人們使他習慣於看新事物,看醜惡的和討厭的動物,看稀奇古怪的東西,不過要逐漸地先讓他在遠處看,直到最後對這些東西都習慣了,並且,從看別人玩弄這些東西,到最後自己去玩弄這些東西。如果在童年的時候看見蟾蜍、蛇和大海蝦都不怕,那麼,到他長大的時候,不管看見什麼動物他也不會害怕了;天天都看見可怕的事物的人,就不覺得它們可怕了。

  所有的孩子都害怕面具。我起初拿一個樣子好看的面具給愛彌兒看,然後叫一個人站在他面前把面具戴在臉上,於是,我就開始發笑,所有的人都笑,而孩子也就跟著大家笑起來了。我就逐漸地讓他習慣於看一些比較難看的面具,最後就看樣子醜惡的面具,如果我把進度安排得非常好,那麼,到最後一個面具的時候,他不但不害怕,反而會象看見頭一個面具那樣發起笑來。從此以後,我就不再耽心別人用面具來嚇他了。

  當赫克托向安德羅馬克告別的時候,小阿斯塔納克斯被他父親頭盔上飄動的羽飾嚇了一跳,於是就認不出他的父親來哭哭啼啼地撲到乳母的懷裡,使他的母親一邊含著眼淚一邊又苦笑起來;應該怎樣來消除這種恐懼呢?赫克托是這樣做的:他把頭盔放在地上,然後去逗弄孩子。在孩子稍稍安靜下來的時候,赫克托也沒有到此就算了;他走到頭盔那裡,玩弄羽毛,並且叫孩子也來玩弄;最後,如果一個婦女敢用手去拿赫克托的軍器的話,乳母就該走過去把頭盔拿起來,一面笑著,一面把它戴在自己的頭上。

  如果說要鍛煉愛彌兒聽慣槍聲的話,我就先在短銃裡點一個信管,這突然而眨眼即滅的火焰,這閃光,將使他感到歡喜;跟著,我又多加一點火藥,再做一遍;我逐漸地用短銃發射少量的沒有彈塞的彈藥,然後再發射較多的彈藥,最後我就能夠使他習慣於長槍、臼炮和大炮的射擊以及最嚇人的爆炸了。

  我曾經觀察過,孩子們是不怎麼畏懼雷鳴的,除非那霹靂的聲響確實可怕、震耳欲聾,否則他們是不害怕的,只有在他們知道有時候雷是可以傷人或打死人的時候,他們才會產生懼怕的心理。當理智開始使他們感到恐懼的時候,我們就要用習慣使他們振奮起來。只要我們循序漸進,就可以使大人和孩子對一切都無所畏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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