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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埃:既是天才又卑鄙下流的維埃納您也喜歡嗎?

  巴:對,這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個時代,是奧匈帝國解體的時代。希勒、克裡木特,那個衰敗的世界在繪畫、文學、音樂和思想諸領域產生了一些非常傑出的人物。我們可以想想佛洛德,想想奧地利猶太作曲家、指揮家馬勒。

  埃:利戈貝托對馬勒也用了許多筆墨。

  巴:對,當然是這樣。正如我說的那樣,這個人物有點誇張了,哈,哈!但是,請您看看埃貢·希勒,儘管他那麼年輕就辭世了,可是他留下了那麼多表現性罪錯的作品。在這些作品中,情愛有其獨創性,是一種特殊的性罪錯,他的作品從一開始就是如此,不是嗎?他所表現的性愛和我們這個時代的性愛是不同的。因此,我認為這位畫家是此類小說的一個象徵。

  埃:您的作品和您的公開生活——我們指的是現在的巴爾加斯·略薩——都明顯地表現出對人所共知的二項式的東西——公共美德和私人惡習——的深惡痛絕。在這一點上你確實跟利戈貝托一樣直截了當 、斬釘截鐵,這給您帶來不少麻煩,使您失掉了不少朋友,甚至跟加夫列爾·加西亞·瑪律克斯這樣的人物鬧翻。

  巴:我反對虛偽,我主張真誠,我認為我們應該捍衛真誠,每個人都應該表裡如一,不要以什麼公共利益的理由使自己真正的人格變形,明裡一套暗裡一套。對嗎?在我看來,不管是在政治、文化上,還是在社會領域的問題上,我們都應該首先考慮到這一點。但事實並非如此,說得更確切些,在常規之下,這樣考慮問題的只能說是例外。我認為,如果說有什麼事情值得進行鬥爭的話,那就是這件事,要為透明度,真實性和一致性而鬥爭,不容許虛偽的東西存在。然而實際上事情並不是這樣,不管是政府機構還是個人,表裡不一的事司空見慣,比比皆是。

  埃:好像是一個作家說謊比一個普通人說謊問題更嚴重。

  巴:當然是這樣,因為一個作家不僅運用語言,而且運用思想。他有一些舞臺可以使他比普通老百姓更具威力地發揮公共職能。我認為這一點至少使他負有一種道德責任,正義的責任,愛國的責任。這應該鼓勵他具有表裡一致的品德,怎麼想就怎麼做,怎麼說就怎麼做。但實際上,表裡不一的事情在知識份子身上比在普通老百姓身上更常見,這實在令人不安。

  埃:請談談堂娜·盧克萊西婭。

  巴:一個充滿智慧的女人。

  埃:我覺得您似乎喜歡一個青少年在一個成熟的女人懷抱中開始自己的情愛生活的想法,就像斯蒂芬·維津斯基說的那樣。

  巴:這事我沒想過,哈,哈!性愛的開始在一個人的歷史上是一個根本的時刻,這種開始愈是完美,對一個人帶來的後果就愈佳。這正如一個帶有精神創傷的開始會把一個人毀掉,一個幸福的開始會給一個人帶來莫大的益處一樣。阿爾豐索在這方面實在是得天獨厚的,他所享受的體驗比他同齡的大多數孩子都優越,比那個城市裡大多數孩子都美好。

  埃:三十年前,當您在委內瑞拉的卡拉卡斯領取您獲得的多項文學獎其中之一時,您宣稱作家是職業的不滿意者,是社會的擾亂者,您現在仍舊這樣想嗎?

  巴:我認為這是文學的一種職能,對嗎?文學應該把人們從昏睡中喚醒,應該是投往水塘中的石頭,把水攪動起來,在水中擊起浪花。至少這是我所喜歡的文學,我所欣賞的文學,它使我的精神和思想上有所波動,不完全安於現狀,而是去懷疑一些原本已經下了最後結論的東西,在我的思想上堅信不疑的東西,我感到文學是一種挑戰,它使我在許多事情上給自己提出問題,去進行思想鬥爭。這就是我所崇敬的文學,也是我所喜歡從事的文學。文學不是聽命的東西,不是順從的東西,而是不管涉及任何領域,都是對已經確立的東西的挑戰。

  埃:一種沒有欺騙性的文學。

  巴:沒有欺騙性的充滿勇敢的文學。一種大膽的、敢於冒風險的文學,而不是因循守舊的文學,純智力遊戲的文學。當然,有一種光輝燦爛的文學也是十分吸引人的;轟動一時的,在所有的人看來它都成就非凡,但是在我看來,它實在 太溫順了,因為你讀過它之後,思想不會有任何改變,身上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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