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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埃:利戈貝托不想傷害任何人,也不想排斥任何人,但是,應該看到,一個人力爭獨立自主的企圖是勢所必然地要傷害人和排斥人的。

  巴:對,這種要求獨立自主的特性……我認為一個人是要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威脅的。這本書,如果我們要認真讀一下的話,它是竭力保護個人的,是保護群體對個人自主性的威脅的,是遏制部落對個人的凝聚的。利戈貝托就是不懈地與這種巨大危險作鬥爭,小說自然也想對這種危險予以揭露。

  埃:在您的其它作品中,您更關心的是集體道德和政治品德,而在這部小說中,您更關心的卻是私人道德的培養和陶冶。舉例說,我認為問您的《酒吧長談》和1962年獲簡明叢書獎的《城市與狗》相比都是這樣,您似乎對公共的事業——特別是令您大傷腦筋的政治冒險——感到厭倦了,有點支持不住了。

  埃:對,這話一點不錯。這部小說寫的是私人氛圍,重要的事件不是發生在大街上、不是發生在社會機構中、也不是發生在任何公共場所,而是發生在一個家庭內部。家庭這個組織目前正遭受著激烈的批評和反對,在某些國家正處於解體過程中。但是,利戈貝托、盧克萊西婭和阿爾豐索的情況卻是家庭相當的牢固;這是由於一種改革,或者說,是由於家庭這個組織適合於它的成員的特質。這些成員是非常特殊的,不是嗎?他們是如此的不同尋常。對我來說,探索這種事是十分有趣的。在家庭處於全面解體的時刻,看看一個家庭怎樣能維持生機勃勃,為它的成員帶來的不是不幸,而恰恰是幸福和歡樂,這當然是很有意思的事。

  埃:對,這正如小說最後一句話所說的。不過,當然囉:阿爾豐索是一個很難捉摸的人物,說真話,有時我甚至覺得他很不真實,這使我相信了年輕的巴爾加斯終於和他的姨媽胡利婭結婚的事。

  巴(激動地打斷他的話):嗯,當然了,阿爾豐索身上有早熟的東西,這很明顯。但是,對我來說,他也是一個相當神秘的人物,我也沒有完全把他想清楚,特別是我把握不住他天真和算計的界線在哪兒。他的行動方式令我也十分驚訝,因為有時他的行動似為天真所驅使,有時則不是。說得更確切點,似乎是天真後邊有算計,即算計牽著線,操縱著天真。他是個搞陰謀詭計的人,這沒問題,從上一部小說《繼母頌》就是這樣,在這部作品中仍是如此。

  埃:這部小說講得很明白的一點就是現實的屬性:它是絕對不可量化的,它經常是由渴望、怪念頭和夢幻構成。

  巴:對,那些渴望、怪念頭和夢幻逐漸地將虛構的現實塑造出來。現實和夢幻之間的界線是斷斷續續的,而且形成得很遲緩。而那非現實的東西、虛構的東西和幻想的東西逐漸地互相滲透,而後去感染那真正現實的、活生生的現實的東西。虛構的現實是一種美妙的武器,它就掌握在我們手中,不僅是作家,我們所有人,只要我們善於利用它,就可以拿它來對付逆境,不是嗎?比如對付挫折、失望……利戈貝托設若不是利用這一絕妙的手段來抗擊孤獨和無聊,他簡直不能活下去。

  埃:是的,在懂得了這些道理之後,您一定會告訴我一個人怎樣才能成為現實主義者?

  巴:問題是我們應該承認夢想是現實的組成部分,虛構也是我們現實的組成部分。我們做夢的時候並沒有離開現實,而是將自己慢慢地置身于一個不同於歷史範疇的新範疇了,但半點兒也沒有脫離現實。如果我們接受這一觀點的話,現實和夢想的界線就大為拓展開來了。

  埃:在利戈貝托的那些想法中,有讚揚也有排斥,最後甚至用兩個片斷有聲有色的文字涉及了派特裡西婭·希格史密斯和卡洛斯·富恩特斯,但是,他也頌揚了胡安·卡洛斯·奧內蒂,您身上有跟利戈貝托這種共同的情感嗎?

  巴:小說有些地方帶有自傳成分,您說的沒有錯。當然,對於優秀的文學作品和所有文化領域的光輝成就是有意見分歧的。我不完全同意裡利戈貝托的觀點。我閱讀那些著書作家的作品,有時讀得津津有味。我評價和欣賞那些出類拔萃的 畫家並不像利戈貝托那麼嚴肅。

  埃:為什麼偏偏是埃貢·希勒這個人物令阿爾豐索著迷?

  巴:凡表現主義。我都非常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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