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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筆記本裡閃爍著胡安·馬利亞·布勞森的一場春夢(“他拿起保羅·德爾沃一些繪畫,奧內蒂寫作《短暫的生命》時還不知道德爾沃的作品,因為這位元比利時的超現實主義的畫家那時還沒有畫出這些大作呢。”一條加引號的注釋這樣說道。):“我懶散地靠在座位上,靠在那姑娘的肩膀上,想像著自己正在遠離一座由妓院組成的小城市;遠離一座隱秘的村莊,那裡面有一對對裸體男女倘佯在小花園裡、長滿青苔的小路上,一遇到燈光,一遇到搞同性戀的男僕……情人們就張開手護住面孔。”他會像布勞森那樣結束嗎?是不是已經成了布勞森了?

  一個如同天主教理想主義、社會福音改革者那樣普通的失敗者,一個如同後來主張恢復絕對自由主義和不可知論的享樂主義的傢伙,一個如同具有高度想像、高品味藝術趣味的私人語言的製造者,他身上的一切都崩潰了:他愛的女人、他養育的兒子、他企圖插入現實的美夢,他日漸衰弱,躲在那個成功的保險公司經理討厭的假面後面,變成一個奧內蒂那部長篇小說中講的那個“純粹絕望的人”,變成《短暫的生命》中那個悲觀的色情受虐狂患者的複製品。

  布勞森在結尾時至少還設法逃離了布宜諾賽勒斯,他乘上火車。汽車、輪船或者大公共汽車,終於來到了他發明的拉布拉他河租界地:聖達馬利亞。利戈貝托至少還相當清醒地知道:他不能在虛構小說中自己販賣自己,不能與夢生氣。他還不是布勞森呢,還來得及做出反應,做點什麼。可是做什麼呢?什麼呢?

  ◇無形的遊戲

  我從煙囪裡鑽進你的家,雖然那裡不是聖達卡羅斯。我一直飄浮到你的寢室裡,然後貼著你的臉,我模仿蚊子的嗡嗡叫。你在夢中開始黑乎乎地舞動雙手同那個不存在的可憐的蚊子搏鬥。

  當我玩厭了這個裝蚊子的遊戲時,我揭開你的被子露出你的雙腳,吹出一陣陣冷風,讓你的骨頭麻木。你開始發抖,縮成一團,亂抓毛毯,牙齒打顫,用枕頭蓋住自己,直到打起噴嚏來,但不是那種你因為過敏才打的噴嚏。

  於是,我變成一股皮烏拉的熱氣、亞馬遜的熱氣,讓你從頭到腳大汗淋漓。你好像一隻落湯雞,把被子端在地上,脫掉襯衫和睡褲。直到你光著身子,出汗,出汗,一面像風箱一樣地喘息。

  然後,我變成一根羽毛,讓你渾身癢癢:腳心、耳朵、胳肢窩。嘻、嘻,哈、哈,呵、呵,你在夢中笑起來,一面做著絕望的怪相,一面向左、向右地來回扭動,為的是制止大笑引起的痙攣。直到你終於醒來,一臉的驚慌,卻沒有看到我,可是感覺到有人在黑暗中走動。

  在你起床後準備去書房的時候,去用那些圖畫開心的時候,我在你路上設下陷阱階。我把桌椅、擺設從原地挪開,讓你跌跌撞撞,發出“哎呀呀”的叫聲,一面撫摸著小腿。我一會兒把你的晨在和便鞋藏起來,一會兒打翻你放在床頭桌上準備醒來時用的水杯。當你醒來在黑暗中摸索水杯可是卻發現它在地上一灘水裡的時候,你是多麼地生氣啊!

  我們女人就是用這種種方式跟自己的愛人做遊戲的。

  你的、你的、你的

  幽靈般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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