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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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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他的筆記本上注釋道:“這是個中國套盒。在奧內蒂虛構的小說中,他臆造出來的人物布勞森在臆造一個虛構,其中有個他複製的醫生迪亞斯·戈雷蒂,還有一個赫爾特魯迪斯(雖然那時她的乳房還是完整的)複製的女人埃萊娜·薩拉;這個虛構的故事超過了胡裡奧·斯坦因要求的電影故事情節:是他面對夢想、抵抗現實的方式,是他用美麗的虛構謊言消滅可怕的生活真相的方式。”他對自己這一發現感到高興和激動。他覺得自己就是布勞森,覺得自己已經被拯救,他得救了,這時筆記本上另外一條引言,就在《短暫的生命》的引言下方,引起了他的關注。這是吉卜林的詩作 裡的一句話: If you can dream——and not make dreams your master (如果你能做夢——又不 做夢自己當家……) 這是個及時的提醒。他還仍然是自己夢中的主人嗎?或者是夢在主宰著他?就因為自從與盧克萊西婭分居後做夢太濫? “從那次法國大使館共進晚餐以後,我和她成了朋友。”他妻子繼續在講述。“她邀請我去她家做客,一起洗蒸汽浴。看來在阿拉伯國家這是個非常普遍的習慣。蒸汽浴。這和桑拿浴不是一回事,不是乾洗。是在奧蘭迪亞的住宅裡,花園深處,讓人建造起一間浴室來。” 利戈貝托繼續茫然地翻閱著筆記本;但是注意力已經不完全在上面了;他也進入那個種滿木曼陀羅、白花和紫花的月桂、盤繞在露臺支柱上散發出濃香的藤忍冬的花園裡了。他瞪大眼睛,監視著那兩個女人——盧克萊西婭,身穿一件帶花的春裝,腳踏露出那滑石般光潔的雙腳的涼鞋;阿爾及利亞大使夫人身穿一件顏色好看的長袍,在晨光下閃爍——,一面在長滿紅色天竺葵、綠色和黃色的蓖麻的灌木叢和修剪整齊的草坪中穿過,目標是一座半遮掩在大榕樹下的木結構房屋。 “蒸汽浴,蒸汽治。”他自言自語地說道,感到心兒在跳。那兩個女人背對著他,他驚歎二人體形的相似之處,肥大、穩定的臀部有節奏地扭動著,脊背高傲地挺立,走起來顫抖的大腿給衣裳畫出皺格。二人手挽著手,極為親密友好,手裡拿著毛巾。“我也在那裡,可以得福升天了;可我在自己的書房裡,他想,如同胡安·馬利亞·布勞森在他那布宜諾賽勒斯的單元房裡一樣,扮演了利用女鄰居蓋卡的密探阿爾賽,又扮演成迪亞斯·戈萊依醫生,逃脫出那個不存在的聖達馬利亞。” 可是,他從那兩個女人身上開了小差,因為翻過一頁筆記,看到了另外一段從《短暫的生命》抄來的語錄;“您根據自己的瞭解任命了全權代表。” “這是一個屬於胸膛的夜晚。”他動情地想到。“我和布勞森難道只是一對精神分裂症患者不成?”他一點也不在乎。他早已經閉上眼睛,這時看到那兩個女友毫不忸怩作態地在脫下衣裳,動作熟練,仿佛在這個蒸汽浴室小小的木制前廳裡曾經多次舉行過這樣的儀式。二人把衣裳掛在 衣鉤上,圍上寬大的浴巾,快活地談論著利戈貝托不懂得、也不想懂得的事情。 隨後,她倆推開一道無鎖的小木門,走進充滿蒸汽的小木屋。他感到一股股濕潤的熱氣撲在臉上,弄濕了他的睡衣,鑽進了他的脊背、胸膛和大腿。蒸汽從他的鼻孔、嘴巴、眼睛鑽進了他的身體,帶過去一股類似松香、檀香、薄荷的氣味。他渾身顫抖起來,害怕會被兩個女友發現。可是她倆絲毫沒有理睬他,仿佛他不在那裡,或者他是個無影之人。 “你不要以為人家給她用上了什麼人工材料,什麼聚矽釀之類的破爛玩藝兒。”盧克萊西婭向他澄清道。“絕對沒有。人家是用她自己身上的皮膚和肌肉再造出來的。從腹部、臀部、大腿上各取下一小塊。沒有留下絲毫痕跡。結果妙極了,妙極了!我敢發誓。” 的確,他在證實這一點。她倆已經脫下浴巾,在一條背靠牆壁的木條板凳上坐下來,二人挨得很近,因為空間很小。利戈貝托透過蒸汽波浪狀的運動欣賞著兩具裸露的身體。這比安格爾的《土耳其浴室》要好多了,因為安格爾在畫中把裸體堆集在一起,因而破壞了注意力的集中——他罵了一聲:“該死的集體主義!”——而在這裡,他的感覺可以集中起來,可以一眼就抓住了兩個女友,可以盯住她倆,而不會錯過任何微小的動作,可以把她倆控制在整個視力之下。此外,《土耳其浴室》裡的身體是乾燥的;而這裡盧克萊西婭太太和大使夫人的皮膚上在短短幾秒鐘內已經掛上了晶瑩的汗珠。他激動得心裡想:“她倆可真漂亮。” “二人在一起顯得更漂亮,好像一個人的美啟發了另外一個人的美。” “一點傷疤的影子都沒有。”盧克萊西婭堅持道。“無論腹部、臀部還是腿部,都沒有痕跡。至於再造的乳房就更不用說了。簡直讓人不可思議,親愛的。” 利戈貝托信服得五體投地。怎麼能不令人信服呢?這兩個美人就在他眼前,近在咫尺,如果他敢伸出手去,那就可以摸到!(“哎呀呀!”他愛憐地叫起來。)他妻子的身體比較白皙; 大使夫人的比較黝黑,好像是在野地裡長大的一樣;盧克萊西婭的頭髮直且黑;而她女友的則捲曲而且發紅。但是,儘管有這許多不同,二人卻在以下方面相同:都蔑視時髦的消瘦和針葉型的風格,都喜歡文藝復興時代的華麗,都講究充盈豐滿的乳房、大腿、臀部和雙臂,都追求美妙的圓形——無需撫摸就可以知道——堅實、硬挺和繃緊,仿佛是那些看不見的乳罩、束腹帶、背心、襪帶塑造壓縮成型的。對此,他讚美道:“古典派模式,偉大的傳統。” “由於多次動手術,多次療養,她吃了許多苦頭。”盧克萊西婭太太同情地說。“但是,她的美麗、一定要成功的毅力、一定要戰勝自然的決心、一定要延長美貌的願望,都給了她很大幫助。終於,她打贏了這場戰爭。你不覺得她美極了嗎?” “你也美極了!”利戈貝托用祈禱的口氣說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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