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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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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跟你做遊戲,雖然由於遠距離也可產生快感,可是我感覺不好。我再次感到我是你的,你是我的。遊戲結束的時候,我的孤獨更增加了,也更加傷感。失去的就這樣永遠失去了嗎? 從收到體第一封信起,我就終日盼室著第二封信的到來,同時疑團滿腹,極力要猜出你的企圖。你真的希望我給你回信嗎?莫非寄匿名信給我是要說明:你不願意對話,只是要我聽你獨白?可是,昨天晚上,在我順從地扮演了弗美爾筆下會料理家務的資產階級貴夫人之後,我決定給你回信。從我內心深處——只有你探索過——,有某種東西命令我拿起筆和紙來。我做得對嗎?我是不是違反了這樣一條不成文的禁令:畫中人不得走出畫面與畫家談話? 親愛的,你是知道答案的。讓我也知道吧! “好傢伙!多棒的信啊!阿爾豐索叫道。他的熱情看上去很真誠,“母親,你非常喜歡我的爸爸呀!” 他臉紅了,但是滿面春風盧克萊西婭太太還發現——第一次發現——他甚至有些慌亂。 “我一直就很喜歡他,即使是出了那樁事情以後也一樣。” 阿爾豐索立刻換上那種患有遺忘症的膽怯目光,只要盧克萊西婭太太用某種方式暗示那次奇妙的母“子”情愛,他的眼神就變樣。但是,她發現:那孩子臉上的羞澀正在褪去,代替的是有著珍珠光澤的白色。 “因為儘管你和我都不願意有那件事,雖然咱們也從來沒有談過那件事,但是它的確發生了。這是無法抹掉的。”盧克萊西婭太太說道,一面探詢著他的目光。“雖然你看著我的那種眼光好像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其實你跟我一樣一切都記得清清楚楚。可以肯定,你像我一樣感到遺憾,或者比我更感到遺憾。” 她無法再說下去了,因為阿爾豐索已經又一次一面注視著雙手一面揮舞起來:模仿埃貢·希勒畫中人物的裝腔作勢;雙臂體在,與肩平行,大拇指藏起,仿佛被切除了一樣;或者雙臂舉過頭頂,好像剛剛投出一根長矛似的。盧克萊西婭太太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不是魔鬼,你是小丑。”她叫道。“你更應該去演戲。” 那孩子也笑起來,他放鬆下來,繼續出怪相,仍然用雙手表演。就在他做滑稽動作的同時,突然之間用這樣的議論讓盧克萊西婭太太吃了、驚: “你寫這封信用的是非常雕琢的風格,對不對?你跟我爸爸一樣也相信過分雕琢與愛情是分不開的嗎?” “我寫這封信是模仿著你爸爸的風格:誇張,極力莊嚴,刻意雕琢,一副做戲的樣子。他就喜歡這樣。你覺得非常雕琢嗎?” “他會高興的。”阿爾豐索肯定地連連點頭。“他會關在書房裡翻來覆去地讀這封信的。母親,你不想署名嗎?” 說實話,他事先沒有想到這一點。 “我能這麼用匿名的方式寄給他嗎?” “當然可以,母親。”那孩子用強調的口氣說道。“你應該遵守他的遊戲規則嘛!” 他說得大概有道理。既然他不署名,她為什麼要署名呢? “孩子,你很清楚禮尚往來的道理。”她低聲說。“對,這是個好主意。我不署名就寄給他。總而言之,他會很明白信是誰寫的。” 阿爾豐索裝出鼓掌的樣子來。他已經站了起來,準備離開。今天沒有酥脆餅乾,因為胡斯迪尼婀娜出門了。他像往常一樣收起畫冊,放到書包裡,系好灰色襯衫的紐扣,整理好校服的小領帶。盧克萊西婭在一旁注視著他,看著他每個下午來來去去地重複這些同樣的動作,感到非常開心。但是,這一次可與往日不同,他沒有說“母親,再見”,而是一下子坐到大沙發上,距離她很近。 “走之前,我想問你一點事情。可是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每當他打算喚醒她的善心或者讓她發慈悲,他就用那種細細、甜甜、柔柔的聲音說話。 儘管盧克萊西婭太太一直都在懷疑他這純粹是演戲,可是到頭來又總是動了善心或者發了慈悲。 “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別給我講故事,也別裝出一副天真的樣子來!”她說,為著減輕話裡的生硬程度,她摸摸他的頭,拉拉他的耳朵。“有什麼就問吧!” 那孩子一轉身就用雙手摟住了她的脖子,把小臉埋進她的肩窩裡。 “如果我看著你的眼睛,我就不敢說話了。”他輕聲細語地說道,那聲音降低到幾乎聽不到的程度。“你信中說到的那個充滿唇紋的小嘴巴,是不是這個?母親。” 盧克萊西婭太太感到貼在她臉上的面頰在挪動,兩片細嫩的嘴唇慢慢移下來貼到了她的嘴唇上。起初,那嘴唇是冰涼的,不久就興奮起來了。她感到那嘴唇在增加力量,在親吻她的嘴唇。她閉上了眼睛,張開了嘴巴:一條濕潤的小蛇造訪了她的口腔,舔舔她的牙床,觸觸她的上顎,與她的舌頭攪在一起。片刻間,她失去了時間的感覺,眼睛發黑,變成一種強烈的刺激,感到驚愕,快樂,既不做什麼,也不想什麼。可是,當她打算舉起胳膊抱緊阿爾豐索的時候,這孩子突然情緒就變了——個性如此——,鬆開雙臂就離開了她。隨後,他一面走遠一面揮手告別。面部表情非常自然。 “如果你願意的話,請把匿名信謄清,放到一個信封裡。”他站在門口對她說道。“明天你交給我,趁我爸爸看不到的時候,我把信投進家中的信箱裡。再見,母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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