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略薩 > 情愛筆記 | 上頁 下頁
六三


  她不說了,因為那孩子在笑,看著她的那種目光是親熱和善意的,仿佛對待精神乞丐一樣。

  “你知道克裡木特當過埃貢·希勒的老師嗎?”她還沒來得及提問,他就喊出這個問題來了。“埃貢佩服老師。為老師在病榻上作畫。是一張非常漂亮的炭筆畫,1912年畫的,題為《掙扎》。那一年他還畫過《修士》,他和克裡木特身穿修士苦行農出現在畫中。”

  “我肯定是你寫的信,你很會裝成一到上了年紀的樣子。”盧克萊西婭太太再次憤慨起來。

  她感到被種種矛盾的猜測弄得心煩意亂;阿爾豐索那張無憂無慮的面孔和說起自己來那副高興的樣子讓她感到氣憤。

  “可母親,別再胡思亂想了,應該高興才是。我爸爸給你寄這封信,是讓你知道他已經原諒你了,他願意跟你和好。你怎麼還不明白呢!”

  “胡說八道!這是一封無恥的匿名信,有點骯髒,如此而已。”

  “這不公道!”那孩子強烈地抗議道。“他把你比做克裡木特的一幅畫。他說:克裡木特在畫那個女孩時,大概在猜測你是怎樣一個人。這有什麼骯髒的呢?是一種很美的恭維罷了。是我爸爸尋找跟你接觸的方式。你回信嗎?”

  “我不能回信,因為還不能證明信是他寫的。”這時,盧克萊西婭太太不大懷疑了。莫非他真的打算和好?

  “你看,讓他吃醋的作用簡直好極了!”那孩子快樂地重複說:“自從我告訴他我看到你挎著一位先生逛街,他就想像出許多事情來。他擔心極了,就給你寫了這封信。母親,我是個出色的偵探吧?”

  盧克萊西婭太太交叉雙臂,沉思起來。她一直沒有認真考慮過與利戈貝托和好的事情。

  她一直在聽著阿爾豐索那滔滔不絕的廢話,而不動聲色。突然之間,她第一次覺得這也不是什麼遙遠的幻想,而是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她願意嗎?回到巴蘭科區那個家裡去?恢復從前的生活嗎?

  “除去我爸爸還能有誰把你比成克裡木特的繪畫!”那孩子堅持說下去。“你沒看到嗎?他一直記著你和他在夜裡玩圖畫的情景。”

  盧克萊西婭太太感到喘不過氣來。

  “你在說什麼呀?”她軟弱無力地嘟噥了一句,為的是否定他的話。

  那孩子一面打著手勢一面回答說:“母親,我可說的是你們那些夜間遊戲呀!他不是經常對你說:今天你是克婁巴特拉;今天你是維納斯;今天你是阿芙蘿迪塔你呢,就立刻模仿那些畫中女人的姿勢,為的是讓他高興。”

  “可是,可是,”盧克萊西婭太太羞愧之極,想發火都辦不到;覺得他說的那一切把她進一步給揭露出來了。“你從哪裡聽到的這些事情?你的想像力非常彆扭,非常、非常……”

  “這都是你親自給我講的。”那孩子給她當頭一棒。“母親,瞧你這個腦袋!都忘啦?”

  她沉默下來。以前對他說過這些事情嗎?她在記憶中搜索,沒有結果。她不記得跟阿爾豐索談到過這個話題,哪怕是最間接的方式也沒有印象。從來沒有過,當然沒有。可是這番話又是從何而來呢?難道是利戈貝托洩露了機密?不可能,利戈貝托不會和任何人談到他的想像和欲望。甚至在白天都不同她談這個話題。這是一條十年的夫妻生活中得到尊重的規矩;

  無論開玩笑還是認真,白天絕對不涉及夜間床上秘密的言行。利戈貝托說,為的是不把愛情庸俗化,要給愛情保留一道魔幻、聖潔的光彩。盧克萊西婭還記得結婚初期那段時光,那是她剛剛發現丈夫生活的另一個側面,那次關於約翰·赫伊津哈的著作《歐姆·魯登斯》的談話,那是他懇求她閱讀的第一批書中的一部,他肯定地說:他倆未來幸福的關鍵就在於遊戲人生的理念和神聖不可侵犯的空間中。她想:那神聖不可侵犯的空間就是雙人床。做那些夜間遊戲,二人感到幸福;起初這些遊戲只是讓她感到好奇,可是逐漸地給生活增添了樂趣就征服了她——那夜生活總是有新花樣,直到發生她和那孩子的瘋狂勾當方才停止。

  “誰獨自發笑,就會記得自己的毛病。”胡斯迪尼婀娜清脆的聲音把太太從遐想中喚醒,聲音未落已經端著茶盤走進屋來。“你好!阿爾豐索。”

  “我爸爸給我繼母寫了一封信,他和她很快就要和好了。就像以前我跟你說的那樣,胡斯迪塔。你給我做酥餅了嗎?”

  “烤麵包片,還有奶油和草蕩醬。”胡斯迪尼婀娜轉身看著盧克萊西婭太太,睜大了眼睛說:“您要跟先生和好啦?那咱們還要再搬回巴蘭科區嗎?”

  “胡說八道!”盧克萊西婭太太說。“你還不瞭解他嗎?”

  “走著瞧!看看是不是胡說八道。”阿爾豐索抗議道,一面向麵包片進攻,一面看著盧克萊西婭太太給他倒茶。“打賭好嗎?如果你和我爸爸和好了,你輸給我什麼?”

  “一塊烤麵包。”盧克萊西婭太太說道,心裡已經屈服了。“你要是輸了給我什麼?”

  “一個吻。”他笑起來,擠擠眼睛。

  胡斯迪尼婀娜放聲大笑。

  “我還是走吧!讓這對鴛鴦單獨在一起為好!”

  “閉嘴!瘋子!”盧克萊西婭呵斥那姑娘,可是人家已經聽不到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