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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六、匿名信

  盧克萊西婭太太心情愉快地睡醒了,而不是像昨天晚上那樣生氣,手裡摸著那張揉爛了的紙片上了床。渾身有股輕微的淫蕩感在流動。她伸手拿起那封用印刷體書寫潦草的信來,那是一張淺藍色有小顆粒的紙,手感很好。

  “面對著鏡子,在床上或者沙發上……”她有一張床,但不是那種手工繪製的印度綢緞床,也不是印尼的爪哇蠟防印花床,因此無法滿足那位蒙面主人的要求了。對,就這樣,仰臥在床,脫光衣裳,披散著頭髮,蜷起一條腿,頭枕上臂,心裡想:這是克裡木特筆下的《達內》(儘管她並不相信),還要裝出熟睡的樣子。當然,她還可以照著鏡子,自言自語地說;“我被佔有,我被稱讚;有人想我,有人愛我。”梳粧檯的鏡子裡一再發射出唇邊帶著的一絲嘲笑和眼裡閃爍出螢火蟲般的光亮,她推開被子,玩起服從指示的遊戲來。可是由於只能看到上半身,她不知道是否能比較準確地模仿克裡木特畫中的姿勢,這是那個有情的幽靈用一個粗製濫造的明信片給她寄來的圖畫。

  她一面吃早飯,一面同胡斯迪尼婀娜心不在焉地聊天;後來去淋浴,接著是穿衣,都在又一次掂量給那封信作者起名字和想像出一張什麼面孔的理由。叫利戈貝托?叫阿爾豐索?會不會是兩人一起策劃的什麼呢?真夠荒唐的!沒頭沒尾。從邏輯上說,她傾向于利戈貝托。這是他讓她瞭解他還愛她的一個方法:雖然有過那件事而且又分居了,他還總是在夢中想著她。這也是尋找是否有可能同她和好的一種方式。不對。那件事對他來說實在太殘酷了。他永遠也不會跟一個同他兒子一道就在他自己家中欺騙了他的女人和好。那個老蛔蟲的自尊自愛禁止他這樣做。那麼,既然不是她前夫寄來的匿名信,那作者就是阿爾豐索了。他不是也像他父親一樣地迷戀這種圖畫嗎?不是也有把畫中的生活和真實生活混雜在一起的好習慣或者壞毛病嗎?對,應該是他。此外,他把克裡木特放進來,這本身就是自我暴露。她打算告訴他:她已經知道匿名信的作者了,她要讓他感到羞愧。就在今天下午。

  等待的時刻讓盧克萊西婭太太覺得實在漫長極了。她坐在小餐室裡,不斷地看著手錶,一面擔心恰恰是今天他不來這裡。胡斯迪尼婀娜調侃地說:“我的上帝,太太,這好像是您的情人第一次來家裡拜訪您一樣。”太太臉紅了,但沒有罵女僕。話音剛落,阿爾豐 索就出現了,一張漂亮的臉蛋兒,還有那胡亂穿著校服的苗條身軀,他把大書包往地毯上一扔,吻吻她的面額表示問候。盧克萊西婭立刻發出警告:

  “小騎士,今天咱們得談一件噁心事。”

  她看到一到好奇的表情和一雙越睜越大的藍眼睛,流露出不安的神情。他已經在她對面坐下,雙腿交叉在一起。盧克萊西婭太太發現他鞋上有條拉鍊開了。

  “母親,談什麼?”

  “一件非常噁心的事。”她又重複了一遍,一面把那封信和那張明信片拿給他看。“這是世界上最卑鄙和骯髒的勾當:寄送匿名信。”

  那孩子臉色沒變,既不白,也不紅,一眼不眨。他繼續望著她,充滿好奇,沒有半點慌亂。她把信和明信片遞給他;在他吐出舌尖,非常認真、仿佛一個字一個字地在解讀密碼一樣地閱讀那封匿名信時,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那雙聰明的眼睛一次又一次地掃過那一行行的字母。

  “有兩個詞我不明白。”終於,他開口道,一面用他那清澈的目光看著她。“埃萊娜和bank。學校裡有個女孩名叫埃萊娜。可這裡是另外的意思,對嗎?我從來沒有聽到過bank這個詞。母親,這兩個詞是什麼意思?”

  “你別裝傻!”盧克萊西婭太太生氣了。“你為什麼要給我寫這種東西?你以為我會發現不了是你幹的?”

  這時,阿爾豐索是真的非常慌亂了,他搖搖頭,不知所措,再次拿起信來,無聲地翕動著嘴唇又念起信來。對此,她感到有些惱火。當她看到他抬起頭嘴巴笑得咧到了耳根時,便完全驚呆了。那孩子喜洋洋地舉起雙臂,撲到她懷裡,摟住她脖子,發出一陣勝利的歡呼聲:

  “母親,咱們成功啦!你還不明白嗎?”

  “小天才,我要明白什麼?”說著把他推開了。

  他充滿柔情地望著她,用同情的口氣說道:“母親,咱們的計畫唄!現在有結果啦。我不是對你說過嗎?要設法讓他吃醋。應該高興啊!事情很順利呀。你不是想跟我爸爸和好嗎?”

  “我絲毫不能肯定這封匿名信就是利戈貝托寫的。”盧克萊西婭猶豫不決地說。“我倒是更懷疑你,臭蒼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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