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略薩 > 情愛筆記 | 上頁 下頁
五九


  二人是在臥室的電視上看到了維斯孔蒂導演的一出斯丹達爾式的情節劇:《感覺》。利戈貝托讓妻子坐在懷中,盧克萊西婭身穿睡裙,他則披著睡衣。

  “那時我在發愣。”盧克萊西婭太太回答說。“你認為這可能嗎?”

  “既然他又握手又哭泣地告訴你那一切,他幹嗎要撒謊呢?”

  “當然,沒有任何理由。”她嘟嘟嚷嚷地說,一面扭動著腰身。“你要還是這樣沒完沒了地吻我的脖子,我可要叫喊啦!我不明白的地方是為什麼他要給我講這個。”

  “這是第一步。”利戈貝托的嘴唇漸漸沿著她溫馨的頸部爬到耳朵上去,接著親吻那裡。

  “下一步就會是請求你同意再見面,或者至少聽你說話。”

  “他講給我聽,為的是讓人們好好分享他的秘密。”盧克萊西婭稅著要離開他的懷抱。利戈貝托的脈搏加快了。“如果讓我知道他的秘密,他就會不那麼孤獨了。”

  “咱們打賭吧:下一次喝茶的時候,他肯定會提出要求來。”丈夫極力要慢慢親吻她的耳朵。

  “那我就摔門而去,再也不見他了。”盧克萊西婭在丈夫懷裡轉個身,決心也親吻對方。

  她既沒有摔門,也沒有離去。這個裝假生殖器的曼努埃爾提出那個要求時是那樣謙卑和傷心,是那樣一再表示歉意和沖淡要求的分量,因此她連生氣的勇氣都消失了(連生氣的意思都沒有嗎?)她是不是說了:“你忘記了:我是個已婚的正派人家的太太?”沒有說。也許你說了:“你這是濫用咱們的友誼,在破壞我對你的好印象。”也沒有說。她只是安慰曼努埃爾。後者臉色蒼白,滿面羞愧,一再求她別認真,別生氣,別中斷了如此寶貴的友誼。這是一次高級和成功的戰略行動,因為借助大量的心理表演引起了對方的同情;盧克萊西婭又一次同他喝茶——利戈貝托感到太陽穴那裡有股針灸般的刺痛。——最後決定滿足他的要求。

  這個喝下了死神毒藥的傢伙聽到了那銀鈴般的音樂,他被那流水般的琶音醉倒了。僅僅是聽一聽嗎?是不是還有看一看啊?

  “我發誓:沒有。”盧克萊西婭抗議遭,偎在他懷中,嘴巴對著他的胸膛說話。“要絕對黑暗。這是我的條件。他照辦了。他什麼也沒看到。他聽見了。”

  二人在原地又看完了一盤錄像帶:由塞西·奧薩瓦指揮的《卡米納、布拉納》,地點是柏林的歌劇節,還有北京合唱團的表演。

  “這有可能”利戈貝托回答說,合唱中顫抖的拉丁語詞激發了他的想像力。(在這些長著細長眼睛的合唱隊員中間會不會有閹人?)“但是,也有可能曼努埃爾出乎尋常地發揮了自己的視力。結果是你雖然沒有看見他,可他看到了你。”

  “既然是推測,一切都是可能的。”盧克萊西婭太太還在爭辯,儘管信心已經不足。“可就算他看到了,可能也是很模糊的,甚至片漆黑。”

  氣味就在這裡;沒有懷疑的可能:是身體上的,非常隱秘,帶有些許大海的氣息和對水果的聯想。他閉上眼睛,鼻翼張得很大,急切地吸氣。“我聞到了盧克萊西婭心靈的氣息。”

  他心裡激動地想到。杯中液體的歡快流動聲壓不住那股香味,只是通過一種生理色彩改變了隱秘腺液的揮發,骨質營養液的滲出,肌肉發育和混合在一種強烈的日常氣味中的分泌。她的氣息讓利戈貝托回憶起那最遙遠的童年時期——一個充滿尿布和滑石粉、嘔吐物和糞便、香水和吸收了溫水的海綿世界,一個豐滿的乳房——以及那些同盧克萊西婭在一起纏綿的夜晚。啊,是的,她對那個被閹的摩托車賽手理解得多麼好哇!但是,沒有必要成為法裡內利的對手,也沒有必要為了吸收那種文化和皈依那種宗教而去辦理安裝假生殖器的手續,也沒有必要像中了毒的曼努埃爾、像當了鰥夫的聶魯達、像無數聽力、視力和想像力豐富無名氏那樣(他想起了印度總理、九旬的德賽,在宣讀演講稿時,常常停下來喝自己的尿液;“假如他喝的是他妻子的,該多有趣啊!”)感到自已被運送到了天堂,看到和聽到了那個親人正跪著或者坐著解釋那個表面上無關緊要、實用的排空膀胱的儀式,它已經昇華為表演,化為愛情的舞蹈,是做愛的序言或者附言(對於那個被砍頭的曼努埃爾來說,是個代用品)

  這時,利戈貝托已經是熱淚盈眶了。他再次發現巴蘭科之夜的寧靜以及身處版畫和文藝圖書中的孤獨感。

  “親愛的盧克萊西婭,不管你是多麼愛他,請你也為我撒泡尿吧!”他連連哀求道,一面親吻他情人散亂的頭髮。

  “首先,我必須檢查一下關好門窗之後洗手間是不是完全處於黑暗之中。”盧克萊西婭太太以遺囑執行人的現實態度說道。“到時候我會叫你的。進門時你別出聲,免得打斷我。你坐到角落裡去。別動,也別說話。到那時,四杯水就開始有效果了。曼努埃爾,一聲別喊,別出長氣,一點也別亂動。否則的話,我馬上就離開,永遠也不進這個家門。我用紙擦乾以後要整理衣服,這期間你可以留在角落裡。離開洗手間的時候,你要爬到我身邊來,為了謝謝我,你得親吻我的雙腳。”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