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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在這星期天孤獨的時刻,利戈貝托的心臟加快了跳動的速度。是因為吃驚?激動?好奇?刺激?如同那天夜裡一樣,他產生一種急於殺死那喀索斯的感覺。

  “咱倆已經上了年紀,與過去大不一樣了,咱們的媳婦一定會認出來的。”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慌亂得有些醺醺然。

  “她倆沒有必要把咱們弄混了。”那喀索斯回答說,口氣非常自信。“她倆是現代婦女,不需要約束。我來安排一切。你這個老無賴。”

  利戈貝托心裡想,但是沒有開口:“到了這一大把年紀,永遠、永遠也不會玩這種交換情人的遊戲了。”剛才出現的醺醺然狀態已經煙消雲散了。好傢伙!那喀索斯可是已經拿起了武器!他抓住利戈貝托的胳臂,很快回到那個擺滿動物標本的客廳。那裡,依爾賽和盧克萊西婭在一陣熱烈的蜚短流長中,把個女友敗壞得一塌糊塗,一個剛剛“升天”的人死不瞑目地(至少是在埋葬前或者火葬前)離她而去了。接著,他宣佈:早就到了打開一瓶多姆·佩里尼翁牌老酒的時候了,這是特別保存起來用於非同尋常場合的飲品。

  幾分鐘以後,大家聽到了一聲帶出泡沫的“炮響”。於是,四個人就用這種雪白的美酒幹起杯來。順著利戈貝托的食道急忙奔向他靈魂的這些帶氣泡的瓊漿玉液,與整個晚上他那海盜兄弟都在壟斷的話題產生一種聯繫:難道那喀索斯用據說是走私販和行家們的春藥之一改良了這個令人愉快的香檳不成?因為依爾賽和盧克萊西婭的笑聲和忸怩作態越演越烈,增加了膽量;而利戈貝托本人,五分鐘前還在因為那個建議感到慌亂、害怕和生氣——儘管如此他沒敢反對——,現在卻沒有那麼憤怒地對待這個建議了,仿佛這是無數難以抵禦的誘惑之一,這在他信仰天主教的青年時期一直在煽動他犯罪,隨後,他在懺悔室的陰影下悲傷地描寫了這些罪孽。在繚繞的煙霧中——抽煙的人是那個海盜兄弟嗎?——,他看到弟妹那雪白、光潔的長腿踏在客廳兼動物園兼殯儀館的地毯上、從一頭亞馬遜獅的鋒利牙齒面前走過去了。

  一種興奮的感覺在他肚臍眼兒上通過一種謹慎的癢癢表現出來。他還看到了依爾賽那緞子般發亮的圓膝蓋,用法語討好女人的話來說就是polies(光滑的——譯注);這預示著在那褐色的褶裙裡面有結實的大腿根,毫無疑問,一定是濕潤的。欲望從頭到腳滑過了他的全身。

  他對自己這些感覺有些吃驚之後,心裡想:“既然如此,幹嗎要拒絕呢?”那喀索斯早已經把盧克萊西婭拉出去跳舞了;二人摟抱在一起,開始搖晃起來,慢慢悠悠,從安裝著鹿角和熊腦袋的牆壁前滑過。嫉妒帶著又酸又甜的味道跑來引向(不是代替,也不是毀滅)他那些邪惡的思想。他毫不猶豫地一彎腰,拿過依爾賽手中的酒杯,放到一邊,一把拉住她說:“跳舞好嗎?親愛的弟妹。”當然,他兄弟早已經放好了一系列濃濃密密的博萊拉舞曲唱片。

  當他通過這位沃丁神使女的頭髮看到那個海盜兄弟和盧克萊西婭正在跳貼面舞的時候,感到心裡有一股刺痛。那喀索斯摟住了盧克萊西婭的細腰;她抱住了他的脖子。這種互相信任從何時開始發展到現在的?在結婚十年的時間裡,他一點也想不出有類似的情景。對了,那喀索斯大概用妖術精心設計好了這種飲料。就在他暈頭轉向地猜想時,他的右臂早已經把弟妹的身體逐漸拉到懷中來了。依爾賽沒有拒絕。當利戈貝托感到她的大腿不斷地在摩擦自己的腿根、二人的肚皮已經貼在一起的時候,他並非沒有不安地思量:無論什麼或者誰都無法避免陰莖勃起了。果然,就在他感到依爾賽的面頰貼到自己的臉上時,勃起發生了。音樂的結束起了一場殘酷的拳擊賽鐘聲的作用。他吻吻弟妹的手說:“謝謝,美麗之極的布魯內西爾達。”他的頭一面不斷地撞在裝滿灰漿或者papier mache(法語:混凝紙漿——譯注)的籃子上,一面朝著 盧克萊西婭和那喀索斯正在脫離擁抱的地方前進——是不是不情願和不樂意脫離?他把妻子摟到懷裡,低聲粗暴地說:“夫人,可以跟我跳這個舞嗎?”他拉著盧克萊西婭來到客廳裡最暗的角落。他用眼梢看到那喀索斯和依爾賽也擁作一團,接著通過一個協調好的動作,開始親吻起來。

  他緊緊地摟住妻子那令人懷疑的疲憊身體,勃起又發生了;這時他毫不矯揉造作地貼在這個熟悉的身體上。嘴唇貼著嘴唇,他悄聲說道:

  “你知道那喀索斯向我提出什麼建議嗎?”

  “我可以想像出來。”盧克萊西婭回答說,口氣非常自然,這讓利戈貝托感到驚訝,更讓他吃驚的是她下面用了一個動詞,即使是他和她在夫妻房事最親密的時候也沒有用過:“是不是讓你幹依爾賽,與此同時他來幹我?”

  他很想揍她一頓;可是不但沒有動手,反而親吻她,因為他突然產生一陣狂熱的激情,他經常屈從於這種突發的感情。他克制著自己,覺得自己會放聲哭起來,接著他悄聲說:我愛你;我需要你;你給我帶來的幸福終生感激不盡。“對,對,我愛你。”他提高了嗓門道。

  “懷著我最美好的願望,我愛你。盧克萊西婭。”巴蘭科區星期日灰色的天空開始放晴了;他書房裡的孤獨減輕了。利戈貝托發覺一滴眼淚從面頰上落下來,玷污了一條研究瓦萊裡(瓦萊麗亞娜和瓦萊裡是多麼幸福的一對夫妻!)的泰斯特先生的非常恰當的語錄,他是這樣給自己和愛情的關係下定義的:Tout ce qui m’etait facile m’etait indlfferent etpresque ennemi.(法語:任何我覺得輕佻的,我都會感到冷淡,甚至加以敵視。——譯注)

  在悲傷佔據他心頭和剛才那灼熱的感情完全沉沒在腐蝕性的憂鬱之前,他努力集中精神,半睜半閉著眼睛,再度回到那個佈滿野獸的客廳,回到那個烏煙瘴氣的夜晚——依爾賽,那喀索斯吸煙嗎?——危險的交往、香檳、白蘭地、威士卡、音樂和周圍放鬆的氣氛,已經不是分成準確、固定的兩對了,比如像夜幕降臨時去“綠色海岸”餐廳吃晚飯前那樣,而是混雜在一起,時聚時散的不穩定的配對,其速度之快是同那昏暗、多變的氣氛一致的,猶如萬花筒一樣。是不是熄滅了燈光?已經熄滅了好一陣工夫。是那喀索斯干的,否則還能是誰!

  佈滿死獸的客廳柔和地接受了來自游泳池的照明,因此僅僅可以隱約看到黑影、側影、無身份的輪廓。他那海盜兄弟已經安排好了陷阱。利戈貝托的靈與肉終於分離開來;就在靈魂漫遊在極力地思考:那喀索斯建議的遊戲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時,他的肉體早已經擺脫了種種顧慮,無拘無束地遊戲起來。他一面在位子上搖晃、心裡想像著跳舞,同時朦朧地感覺到音樂不時地停下來又更新,一面在此時又撫摸著一個人。她是誰呢?是盧克萊西婭嗎?還是依爾賽?他不想弄明白。這是多麼愉快的感覺啊!那個緊貼在他身上的女性肉體,透過襯衫可以感覺到的那美妙無比的乳房,那光潤的頸部皮膚,他的嘴唇輕輕嘬啃著她的脖子,逐漸地向耳朵進發,最後用舌尖在她的耳朵眼兒裡急切地探索著。不,這塊軟骨或者耳骨不是盧克萊西婭的。他抬起頭來,極力想穿透這個角落半明半暗的迷霧地記得不久前看到那喀索斯是在這裡跳舞來著。

  “他和她上去有一陣工夫了。”依爾賽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來,聲音模糊並且令人討厭。

  甚至流露出一些嘲弄的口氣。

  “他倆在哪兒?”他愚蠢地問道。立刻,他對自己愚蠢的發問感到羞愧。

  “你以為會上哪兒去?”依爾賽反問道,話音裡帶著調皮的笑聲和德國人的幽默。“會去看月亮嗎?難道去撒尿?你想能去哪裡?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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