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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夥計,你怎麼了?」何塞費諾說道,「你別發抖啊。」

  「我要到瓊加那兒去。」利杜馬說道,「你們跟我去不?不去?用不著你們,我自己去。」

  雷昂兄弟抓住他的臂膀;利杜馬呆在原地不動,面孔漲得通紅,滿頭大汗,一對小眼睛痛苦地在房間裡東張西望。

  「你幹嘛要去呢,兄弟,」何塞費諾說道,「我們在這兒不是很好嗎;冷靜點。」

  「我要去聽聽那位巧手琴師的演奏。」利杜馬泣聲說道,「二流子們,僅此而已,我們去喝兩杯就回來,我發誓。」

  「夥計,你一直是個硬漢子,這次可別出醜啊。」

  「我比任何人都男子漢氣十足,」利杜馬含混地說道,「但我的心腸是軟的。」

  「哭出來吧,」猴子柔聲說道,「哭出來就舒服了,老兄,別不好意思。」

  利杜馬望著空中發呆,李子色的上衣沾滿了塵土和涎水。四個人沉默了許久,各人自顧自地喝著酒,也不碰杯。這時傳來當德羅舞和圓舞曲的音樂,空氣中充滿了玉米酒和煎炒的氣味。油燈不停地搖擺,把四個照射在席子上的影子有節奏地弄得忽大忽小。壁龕中的蠟燭已經燃短,冒出一股捲曲的黑煙,像是一縷黑髮籠罩在石膏制的聖母像上。利杜馬吃力地站起來,撣撣衣服,神色迷惘地向周圍環視了一眼,忽然把手指伸進嘴裡摳起喉嚨來。另外三個人注視著他,看到他臉色發白,最後大聲吐了起來,嘔吐得全身震顫。接著他又坐下來,用手揩了揩臉,上氣不接下氣,眼圈發黑。他用發抖的手點了一支香煙。

  「我好了,夥計。接著說吧,不要緊了。」

  「利杜馬,我們知道的也不多,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瞭解得很少。你被關進去以後,我們也就搬家了,因為當時我們都在場,他們完全可能把我們也關進去,你知道塞米納裡奧是有錢人家,很有影響。我到蘇伊亞那去了,你的兩位老弟搬到丘魯卡納斯去了。等我們回來時她早就離開了卡斯提亞區的那間小房子,誰也不知道她當時在什麼地方。」

  「這可憐的女人當時孤身一人,」利杜馬咕噥著說道,「一文不名,又懷著身孕。」

  「這倒用不著擔心,兄弟。」何塞費諾說道,「孩子沒生下來。不久我們得知她在一些酒館裡鬼混。有一天我們在裡奧酒吧間碰到了她和一個男人呆在一起,那時已經沒有身孕了。」

  「看到你們的時候,她在幹什麼?」

  「沒幹什麼,夥計。她毫不在乎地向我們問好。以後我們總是到處遇到她,而且總是有人陪伴著她,最後有一天我們在綠房子裡看見了她。」

  利杜馬用手帕抹了抹臉,用力吸了一口煙,噴出一大口濃煙。

  「你們為什麼不給我寫信?」他的聲音越來越嘶啞。

  「你被關在遠離故鄉的地方已經夠受的了,我們幹嘛還要給你的生活增添煩惱呢?不能再給你愁上加愁了。」

  「好了,老兄。你似乎很喜歡苦惱。」何塞說道,「你們換個話題談吧。」

  一股亮晶晶的口水從利杜馬嘴裡流出,一直流到脖子上。他的頭隨著席子上影子的晃動機械而沉重地慢慢搖著。何塞費諾斟滿杯,四個人繼續喝著,一言不發。這時壁龕中的蠟燭滅了。

  「我們在這兒呆了有兩個小時了,」何塞指了指燭臺說道,「一支蠟燭正好點兩個小時。」

  「老兄,我很高興你又回來了。」猴子說道,「不要哭喪著臉,笑笑吧。所有的曼加切利亞人都會為了重新看到你而感到高興的。老兄,笑笑吧。」

  他湊近利杜馬,摟住他,用他那活潑而火辣辣的大眼睛盯住他看,這時利杜馬在他頭上拍了一下,笑了起來。

  「我就喜歡這樣,老兄。」何塞說道,「曼加切利亞萬歲!我們唱隊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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