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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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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依納塞臘人大失所望:「你這個嚼舌頭的,這有什麼新鮮,也許人家堂梅爾喬老糊塗了,偏要摸黑外出旅行呢?」 「我也是這麼想的,一切準備好了,白馬卻自己跑了出來。要去把它抓回來,我從船上一躍而下,大步跨上岸坡。幸好白馬跑得不快,為了不使馬受驚,我慢慢地靠近,這樣就可以走到它的跟前,一把抓住馬鬃,咂著嘴說:喂,你可別撒野,這樣我就可以騰身而上,把馬還給它的主人。我在馬的旁邊平行前進,就這樣人馬一齊走進了卡斯提亞區。哎喲,正在此刻,我一眼發現了他。」 加依納塞臘人又興奮了起來:「卡洛斯,出了什麼事?你到底看見誰了?」 「先生,我看見的是安塞爾莫先生。他正坐在馬鞍上盯著我看,這全是真話。原來安塞爾莫先生是用一塊布蒙著臉的,說實在的,當時我真是嚇得毛骨悚然:對不起,安塞爾莫先生,我還以為馬是自己跑出來的呢。」 加依納塞臘人:「他在那裡幹什麼?他想到哪兒去?他是不是像小偷那樣想偷偷地逃出皮烏拉去?」 「媽的,讓他講完嘛。」 「安塞爾莫先生盯著我放聲大笑,簡直要笑破肚皮。白馬在原地打著旋。你們猜他說什麼?羅哈斯,瞧你嚇得這副樣子;我睡不著覺,出來轉悠轉悠。聽見了嗎?這就是他說的話。那天晚上熱風簡直就像一團火,猛烈地刮著,非常非常猛烈。我當時真想問問安塞爾莫:你是不是看我長了一副傻相,以為我會相信你?」 一個加依納塞臘人:「這話你最好不要對他講,不要當面拆穿人家的謊言。再說這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呢。」 「但是事情還沒有完,過了一會兒,我又遠遠地望見安塞爾莫在通向卡達卡奧斯的小路上走著。」 一個加依納塞臘女人:「在那片沙地上嗎?可憐的人,那麼他的面孔、眼睛和雙手一定會被沙塵打壞的,那天風刮得多麼厲害啊。」 「喂,還是讓他講下去吧,講完他就可以走了。」 「是的,安塞爾莫先生騎著馬在來回蹓躂,看看河流,又看看老橋和城市。接著他下了馬,手裡擺弄著他那塊布,像個興高采烈的孩子那樣又蹦又跳,簡直活像我那個何塞費諾。」 加依納塞臘人:「他是不是瘋了,真可惜,這麼一個好人,也許是喝醉了吧?」 卡洛斯·羅哈斯:「不是的,不像是發瘋,也不像是喝醉,分手的時候他還把手伸出來給我握呢,還問候我的家人,托我帶個好呢。你們想想我進來時那副吃驚的樣子,是不是有道理。」 當天早晨,安塞爾莫先生又照例按時出現在阿瑪斯廣場上了。他面帶微笑,滔滔不絕地講著話。人們注意到他非常愉快,凡是走過平臺的人,他都敬上一杯。開玩笑對他來說是一種控制不住的需要;他的嘴裡一個接一個地吐出妙語雙關的玩笑。北方星旅館的小夥計哈辛托聽了笑得直不起腰來。安塞爾莫先生的笑聲在廣場上回蕩著。他夜間外出的消息傳遍了各區,皮烏拉城的人們追問他,他卻笑而不答,要麼就回答幾句不著邊際的話。 卡洛斯·羅哈斯講的事情激起了全城人的好奇,若干天中成了人們談論的話題。有幾個人還到梅爾喬·埃斯賓諾沙家裡去打聽,而這個老農夫卻一無所知,但也不去問問自己的房客,因為他不願意惹人討厭,再說他也不是一個搬弄是非的人。他倒是發現了他的馬卸了鞍,而且刷得乾乾淨淨;他不想瞭解更多的東西:你們快走吧,讓我安靜安靜吧。 當人們不再談論那次夜間外出的時候,一個更加令人吃驚的消息又傳了出來。安塞爾莫先生向市政府買下了老橋對面的一塊地皮,比卡斯提亞區最遠的幾間茅屋還要遠,地處荒沙地帶,也就是卡洛斯·羅哈斯那天清早看到他蹦跳的那個地方。這位外地人既然決定在皮烏拉定居,那麼買地蓋房也就不足為奇了。然而他卻偏偏要在沙地上蓋房子,沙塵不久就會把房子吞沒的,就像吞掉枯樹、死人那樣把房子淹沒。發白的沙地不是固定不動的,沙丘每夜都改變著位置。熱風把沙塵堆成沙丘,又把沙丘吹散,任意把沙丘刮來刮去,隨意把沙丘變大變小。這些眾多的沙丘威脅著城市,像一堵大牆那樣把皮烏拉包圍起來。這堵大牆早晨是白色的,黃昏時變得發紅,而到了晚上又成了棕色,次日又都逃掉,稀稀疏疏分散在遠處,表面仿佛蓋上了一層火山的熔岩。到那時,每天下午安塞爾莫先生就得與世隔絕,一任風沙擺佈。許許多多的本城居民都來企圖阻止他這一不明智的舉動,關懷之情溢於言表。他們舉出許多理由來說服他,勸他還是在城裡買塊地皮吧,不要這麼執拗。然而安塞爾莫先生對這些勸告一概不理不睬,要麼就用一種令人費解的話語來搪塞一番。 載著士兵的小船是在中午前後到達的。士兵們把頭頂著岸,而不是像一般應該做的那樣讓船身平行地靠在岸邊。河水把船沖得東搖西擺。阿德連·聶威斯:「等等,長官們,我來幫你們。」他跳進河水,取出船槳,把船定在岸邊。士兵們謝也不謝,反而莫名其妙地用繩子往他身上一套,把他捆上就往村子裡跑。「長官們,你們來晚了,全村人差不多早就逃到山裡去了。」他們最後只抓住六個人,回到博爾哈警備隊。基羅加上尉大發雷霆:「你們怎麼把一個殘廢人也抓來了?」 上尉轉向畢拉諾:「瘸子,你滾吧,你在軍營裡沒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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