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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你冷靜一點。」父親接口說,「咱們都是有教養的人。任何事情都可以心平氣和地解決。」

  「你是個不要臉的東西,是個壞蛋!」母親突然變了臉色,尖聲喊起來;她揮舞著拳頭,臉上順從的表情已經完全消失。她滿臉通紅,兩眼冒出憤怒的火花:「滾出去!這裡是我的家,是用我的錢付的房租。」

  父親堵住雙耳,露出滑稽的樣子。阿爾貝托看看手錶。母親開始哭起來,身體隨著抽泣在顫動。她讓淚水流下,並不擦拭,淚水流過的面頰顯露出一道金黃色的茸毛。

  「卡爾梅拉,」父親說,「你冷靜點。我不願意跟你吵架,來點和平吧。你再也別這樣下去了,這是荒唐的。你應該離開這座破房子,應該有傭人,應該生活下去。你不能自暴自棄。看在兒子的面上,你照我的話辦吧。」

  「你滾出去!」母親吼起來,「這是一所乾淨的住宅,你沒有權利來玷污它。滾到你那些騷貨家裡去吧。我們不想聽你的那些事。收起你的臭錢!我的錢足夠讓兒子受教育。」

  「你現在生活得像個叫化子。」父親說,「你難道連面子都不要了嗎?什麼鬼東西迷住了你的心竅?為什麼你不願意我給你找一處公寓?」

  「阿爾貝托,」母親激怒地喊起來,「你不能讓他罵我呀!他當著所有利馬人的面侮辱了我還嫌不夠,又想害死我。孩子,你總得想點辦法呀!」

  「爸爸,請您別吵架了。」阿爾貝托絲毫不起勁地勸道。

  「住口!」父親說,一面擺出一副長輩的嚴厲神情,「你還很年輕。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生活不是那麼簡單。」

  阿爾貝托聽了,很想笑出聲來。有一次他在利馬市中心看見父親和一個金髮美人在一起。父親也看見他了,但是卻急忙扭轉頭,佯裝不見。那天晚上他來到阿爾貝托的房間,帶著一副和剛才一模一樣的表情,對他說了同樣的那些話。

  「我來向你提個建議。」父親說,「你聽我講一秒鐘。」

  這個女人再次變成一尊悲劇的塑像。可是阿爾貝托卻發現她透過睫毛,用審慎的目光窺視著父親。

  「你操心的是採取什麼形式。」父親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應該尊重社會上的規矩。」

  「恬不知恥!」母親喊道,隨即又彎下腰去。

  「親愛的,你別打斷我的話。假如你願意,咱們可以重新生活在一起。咱們在這兒,在米拉芙洛爾區,找一套漂亮住宅,要麼就在迭戈·費雷街弄一所房子,或者在聖安東尼奧也行,一句話,你願意在哪裡,就在哪裡。不錯,我要求絕對自由:我希望自己支配自己的生活。」他毫不矯揉造作地說著,樣子非常平靜,但是眼睛裡卻閃爍著曾經使阿爾貝托吃驚的那種歡快的火花。「咱們別來那些戲劇性的場面,因為咱們的出身門第都不錯。」

  母親這時號啕大哭起來。在抽噎聲中,她痛駡丈夫,說他是「通姦犯」、「道德敗壞分子」、「不可救藥的垃圾」。

  阿爾貝托說:「爸爸,請原諒,我得出去辦件事,我可以走嗎?」

  父親有些慌亂,但是馬上親切地一笑,並且點點頭說:

  「可以,孩子。我儘量說服你母親,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你不用擔心,好好念書吧,以後一定會有遠大的前途。你知道,假如考得好,明年我送你去美國留學。」

  「我兒子的前途由我負責。」母親嚷道。

  阿爾貝托吻吻父母,走出門口後連忙把門關上了。

  特萊莎洗罷杯碟,姑媽已到旁邊的房間裡去休息。這時姑娘拿起毛巾和肥皂,踮著腳尖來到街上。緊鄰著這條街,有一所狹小的黃色房舍。她上前敲敲門,一個面帶笑容、模樣消瘦的小姑娘給她開了門。

  「你好,特萊莎。」

  「你好,羅莎。我可以洗個澡嗎?」

  「進來吧。」

  她們穿過一段黑暗的走廊,走廊兩邊的牆壁上貼著從雜誌和報紙上剪下來的畫片:電影明星和足球運動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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