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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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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下吃飯的時候本來很餓,現在他覺得這頓飯十分乏味,好像沒有個完似的。每週他都盼望著離校外出,但是一走進家門,他便覺得惱火:母親過分的殷勤照顧就像關禁閉一樣地令人難受。此外,最近有些新的變化,也使他很難習慣。從前,她經常找個藉口就把他打發到大街上去,以便隨心所欲地和每天下午都來打牌的女友們玩個痛快。現在則相反,她總是拉住他不放,總是希望阿爾貝托把全部空閑時間在她身旁度過,聽她沒完沒了地抱怨那悲慘的命運。她經常陷於亢奮狀態:祈求上帝,高聲禱告。在這方面她也變了許多。以前她經常忘記做彌撒,阿爾貝托還多次發現母親和她的女友們私下議論神父和那些信徒們的長短。她現在則幾乎每天都去教堂,還找了一個靈魂導師,那是一個耶穌會的教士,她稱他做「聖徒」;任何逢七逢九的禱告她都參加;有個星期六,阿爾貝托在床前小櫥裡發現一本利馬的聖羅莎①傳記。母親把盤子收好,用手把散落在桌上的麵包屑掃起來。 ①SantaRosadeLima(1586-1617),聖多明各教派教士。 「五點以前我就回來。」他說。 「好孩子,別在外面耽擱太久。」她應聲說,「我去買些茶點。」 這個女人肥胖、臃腫,而且肮髒,僵直的頭髮不時地滑到前額,她總是用左手把頭髮攏向後面,並且順勢搔搔頭皮。她的右手拿著一塊方紙板,那是用來扇風的。因為煤塊夜裡受了潮,點火的時候,冒出一股股濃煙,結果廚房的四壁被熏得一片漆黑,連這個女人的臉也沾滿了煤灰。她低聲咕噥道:「我要瞎啦。」煤煙和火星嗆得她淚水直流,所以她的眼泡也總是腫脹的。 「什麼事呀?」特萊莎從另外的一個房間裡問道。 「沒事。」老女人咕噥一聲,低頭看看鍋子。湯還沒有開。 「什麼?」姑娘問道。 「你耳朵聾啦?我說,我要瞎了。」 「要我幫忙嗎?」 「你不會弄。」女人冷冷地說道,一隻手攪著湯鍋,另一隻手在擤鼻涕。「你什麼活也不會幹,做飯、縫補,一樣也不會,你真笨!」 特萊莎沒有吭聲,她剛剛下班回來,正在收拾房間。星期一至星期五是由她姑媽來打掃的,但是星期六和星期日就該由她來幹。這並不是什麼特別勞累的活:除去廚房之外,只有兩間住房。一間是寢室,另一間作吃飯、會客和做針線的地方。這是一所破舊的房子,裡面幾乎沒有家具。 「下午到你叔叔那裡去一趟。」老女人說,「但願他們別像過去那麼狠心。」 湯鍋裡開始翻起泡沫,那女人的瞳孔燃起了兩點火花。 「我明天去,今天不行。」特萊莎說。 「不行?」 老女人生氣地搖動著作扇子用的紙板。 「不行。我有個約會。」 紙板在半空中停住不動了,老女人抬起頭來。她的注意力分散了片刻,但她一察覺,便又重新扇起火來。 「約會?」 「嗯。」姑娘的掃帚停住不動,離開地面幾釐米。「有人請我去看電影。」 「看電影?誰請呀?」 湯鍋已經在沸騰。老女人好像忘記了湯鍋。她轉身向著隔壁房間,等著特萊莎的回答,頭髮又滑到了前額,但是她仍舊一動不動地期待著。 「住在大街拐角的那個小夥子。」特萊莎說著一面把掃帚落到地上。 「哪個拐角?」 「兩層樓的那座磚房。他叫阿拉納。」 「是這樣叫的嗎?阿拉納?」 「對。」 「是那個穿軍裝的嗎?」老女人追問道。 「是的。他在軍事學校裡呢。今天放假外出,六點鐘他來找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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