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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幾間寢室好像又有了生氣。從五年級各班的宿舍裡傳出腳步聲、開關衣櫥聲,甚至還有罵人聲。

  「該交接班了。」阿爾貝托說,「咱們走吧。」

  他們走進寢室。阿爾貝托走到巴亞諾床邊,彎腰解下一根鞋帶,然後用雙手推推黑人。

  「你媽的,你媽的!」巴亞諾暴怒地叫起來。

  「一點鐘了。該你的班了。」阿爾貝托說。

  「要是你提前叫醒我,我就揍你屁股。」

  寢室那一端,博阿在罵「奴隸」,他也是剛剛被叫醒的。

  「步槍和手電在這裡。」阿爾貝托說,「你如果願意,就繼續睡下去。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查哨的就在二班呢。」

  「真的嗎?」巴亞諾說著坐了起來。

  阿爾貝托走到自己床邊,開始脫衣服。

  「這裡的人可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巴亞諾叫起來。

  「出什麼事情了?」阿爾貝托問道。

  「有人偷了我一根鞋帶。」

  「安靜點!」有人喊道,「值班的,叫這些狗娘養的閉上嘴!」

  阿爾貝托聽到巴亞諾踮著腳走過來,接著便是一陣翻東西的聲音。

  「有人在偷鞋帶!」他叫喊起來。

  「詩人,總有一天,我要敲碎你的腦殼。」巴亞諾打著呵欠說道。

  幾分鐘以後,值班軍官的哨聲劃破了夜空,阿爾貝托沒有聽見;他已進入夢鄉。

  迭戈·費雷這條街的長度不足三百米。初次走過這裡的行人,會以為它是條死胡同。確實,從與拉爾科大街交叉的路口上一望,過了兩個街區,就到了這條街道的盡頭。盡頭有一幢兩層樓的建築,樓前有一個帶綠色柵欄的小花園。這幢樓從遠處看去仿佛堵住了迭戈·費雷街的去路,但實際上它是波爾塔巷。這條小巷與迭戈·費雷街交叉,橫斷了後者的去路。在拉爾科大街與波爾塔巷中間,還有另外兩條平行的街道:科隆街和奧喬蘭街。它們把迭戈·費雷街一共切成三段。科隆街和奧喬蘭街橫切迭戈·費雷街之後,向西伸展大約二百米,在防波堤上猛然截止。這道紅磚的海堤環抱著米拉芙洛爾區,是城市的邊緣,它剛好建在懸崖之上,沐浴在利馬灣那奔騰咆哮的碧綠海水之中。

  在拉爾科大街、防波堤和波爾塔巷所包括的地段裡,有六個街區,共有一百多所住宅、兩三家食品店、一家藥房、一座冷飲亭、一家鞋鋪(一半藏在汽車修理間中),還有開設在一道圍牆後面的秘密洗衣店。東西走向的那幾條街的兩側,全種有樹木。迭戈·費雷這條街則沒有。上述那些店鋪統治著這裡的經濟生活。這片地方沒有名字。為了參加每年一度的特拉薩斯俱樂部冠軍賽,小夥子們組織足球隊的時候,就用「快樂區」這個名字去報名。但是比賽一結束,這個名字便棄之不用了。因為,桃色新聞上經常把那條妓女街,即瓦底卡·德·拉·維多利亞大街的一部分稱做「快樂區」,這同樣的名字實在令人難堪。所以小夥子們只用「區裡」二字。至於人家問哪個區,為了有別于米拉芙洛爾區七月二十八日區、雷杜多區、法國大道區、阿爾甘弗萊斯區,便說:迭戈·費雷阿爾貝托的家位於迭戈·費雷街左邊第二個街區的第三個門裡。他見到這所住宅的時候正是夜間。那時他們剛剛把家具從聖伊希德羅大街搬到這裡。他覺得這套房子比從前那套大得多,而且明顯地有兩個好處:他的臥室離開父母的房間遠得多;另外,這所住宅後面有座花園,父母大概會同意他養狗。但是,新房子也有不便利的地方。從前住在聖伊希德羅大街的時候,每天早晨有位同學的父親用車把他倆送到拉薩葉中學。今後,他就得乘直達快車,在威爾遜大街那一站下車了。從那裡差不多要穿過十個街區才能到達阿裡卡大街。儘管拉薩葉是體面人家子弟的學校,卻坐落在勃萊納區的中心,而這裡恰恰是黑人與工人居住的所在。早晨,他只好起得更早一些;中午,就得邊吃邊去上學。他家在聖伊希德羅大街住的時候,對面有家書店,老闆經常讓他在櫃檯後面閱讀《貝內卡斯》和《畢依金》,有時還允許他借回家看一天,不過,不能撕壞或弄髒。此外,遷居之後還剝奪了他一件頗有刺激性的娛樂:爬上屋頂去看納哈爾家的院落。每天早晨,那一家人都打網球;有陽光的時候,便在花格陽傘下面吃午飯;夜晚常有舞會,他可以偷看一對對男女在網球場上悄悄接吻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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