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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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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個奧秘呢。班長在散兵操練時的位置應始終是在隊列前二十步的地方;當命令:向後轉——齊步走!時隊列只要轉身即可,而班長則必須迅速跑步到隊伍前二十步的距離。那麼來回他就多跑了四十步。可馬上再下「向後轉——齊步走!」的口令,他就得趕緊再多跑四十步。因此隊列的人只不過轉個身而班長卻已跑了很長,像在窗簾木杆上放的屁一樣來回滾動。這一招,是米特爾思泰特的許多絕活中的普通一招。 坎通列克跟著米特爾思泰特就只有自認倒黴。因為他有一次曾弄得米特爾思泰特沒能升級,而米特爾思泰特如若不在自己重返前線之前充分利用這個大好機會,那他實在是太傻了。要是軍隊給了他一次這樣的機會,那麼一個人也許會死得甘心一些。 這時,坎通列克像只受驚的野豬一樣來回地奔跑著。過了一些時候,米特爾思泰特命令停止散兵隊形操練,又開始了非常重要的爬行訓練。坎通列克雙膝和雙肘著地,按規定抓著槍,在沙土地上移動著他那漂亮的身子,緊靠著我們身旁爬過去。他喘著粗氣,他的喘息簡直就是音樂。 米特爾思泰特引用首席教師坎通列克的語錄來安慰戰時後備軍坎通列克,對他進行鼓勵。「戰時後備軍坎通列克,我們有幸生活在一個偉大的時代,在這個時候,我們大家必須鼓起勇氣,克服困難。」坎通列克把跑到他牙縫裡的一塊髒木條吐出來,流著汗。 米特爾思泰特俯下身去,誠懇地告誡他說:「千萬不能因為小事而忘了偉大的事業,戰時後備軍坎通列克!」 我很不理解,坎通列克居然那麼溫順,尤其在體操課上,米特爾思泰特故意模仿他的樣子,當他引體向上時,米特爾思泰特一把拽住他的褲襠,使他只能把下巴剛好露過橫木的位置,然後又給他一番充滿哲理的教育。坎通列克從前對他就是這樣做的。 隨後又分派公差勤務:「坎通列克和伯特希爾用手推車去拉麵包!」 幾分鐘後,兩人一個怨氣十足一個興高采烈推著車去了。坎通列克實在受不了了,而那個門衛卻因為有這樣輕鬆的勤務而高興。 麵包廠在城市另一端,推車來回要經過整個市鎮。 「他們一塊兒去過兩三次了,」米特爾得意地獰笑著,「早有人在等著他們了。」 「你真行,」我說,「但他就不會去告你?」 「當然去過,但我們的上司聽完講述之後哈哈大笑。他才懶得去管教師的事呢。況且我和她女兒正談著戀愛呢。」 「他會在你考試時做手腳的。」 「我無所謂,」米特爾思泰特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說,「他有苦也說不出來,我可以表示給他安排的都是很輕鬆的公差勤務。」 「你可以改變一下方式讓他稍微改掉一些呀?」我說。 「他愚不可耐,我實在沒那份閒心。」米特爾思泰特嚴肅而傲慢地說。 * * * 休假是為了什麼?它使本來的平靜被打亂被破壞罷了。離別的氛圍漸漸彌散開來,母親無言地端詳著我,數著每一天所剩的日期;她暗暗地傷心。我知道,特別是新的一天開始時。她把我的背包拿走;不想讓它影響自己的情緒。 有心事時,時間便一小時一小時從思考中溜走了。我振作起來和姐姐到肉店排隊。這種情況太珍貴了,所以隊伍很長人很多。有的人甚至昏倒在地。 不幸的是,排了三個小時後,裡面已經沒有了,我們也只好隨人流散開了。 好在我領到一份軍糧,總算能吃到一點還算可口的東西。 一天比一天沉重,母親的眼神也日益哀傷。在這裡的時間,僅有四天了。我決定去看望克裡姆奇的母親。 * * * 我真不知如何說起。她流著淚,顫抖著雙手不停地晃動我,向我哭訴著:「你還好好活著,為什麼他卻死了!」她淚如雨下,呼喊著泣不成聲,「你莫非沒見到他嗎?孩子,當他……,」她一下子跌坐在一張長椅上,抱頭痛哭,「孩子,你見他了嗎?當時你在嗎?告訴我,他是怎麼死的?」 我告訴她,他心臟被擊中,當場便死了。她直直盯著我,神情冷漠:「你瞎說。我早就知道了。我早感覺到他死的時候的痛苦。晚上,我聽見他的哭泣和煎熬。把實情講給我聽,告訴我真實過程。」 「不,」我說,「他當時……,他死時我就在旁邊,他是立即死去的。」 她幾乎在哀求我:「別隱瞞說吧。不要以此安慰我,要知道你不告訴我實情我會更加痛苦的。我真的忍受不了胡亂猜測地情況。你快告訴我吧,他是怎麼死的,就是很慘也沒事。你不告訴我,我自己瞎想會更難受的。」 我就是被剁碎成了肉泥也不會告訴她的。我能理解她。但她已有些失去理智,有些想不開。其實,她知不知道又能怎樣,反正人已經死了。我已目睹了太多死亡,再也理解不了,為什麼只對一個人如此悲傷。因而我有些煩亂說:「他一下子便死了,死時又快又平靜。」 她沉默了。「你肯發誓嗎?」她陰著臉慢吞吞地說。 「當然肯。」 「就拿你最神聖的東西發誓嗎?」 可對於我哪一樣是最神聖的呢?一切都會變化的。 「我肯定,他一下子便死了。」 「要不是實情,你就永不回來了嗎?」 「若不是一下子死的,我便永不回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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