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馬克 > 西線無戰事 | 上頁 下頁
一四


  奇姆思托斯的突然出現打斷我們的交談。恰德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見他走來,便平躺下去,氣惱地閉上眼。

  猶豫了一下,奇姆思托斯還是大步走了過來。我們都若無其事地坐著,誰都沒想起立。克絡普好奇地抬眼盯著他看。奇姆等了一會兒,見沒人搭理他便問:「這兒怎麼樣啊?」

  等了很長時間並無人理會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便又想擺出在訓練場上的威風,但並不對著我們全體,而是對離他最近的克絡普試探地說:「噢,你也來了。」

  但阿爾貝特並不是那麼友好,淡淡地答了一句:「好像早你一會兒。」

  他嘴角上的紅鬍子抽動了一下說:「你還能認得我嗎?」

  「我可忘不了。」恰德睜開眼說道。

  「這不是恰德嗎?」奇姆思托斯轉過身去看著他說。

  恰德抬起頭來很傲慢地說:「知道你自己是什麼東西嗎?」

  「我們怎麼這麼親切了,都用『你』來稱呼了?你莫非忘了我們還曾一起躺在路旁的一條小溝裡了嗎?」

  這局面讓他難堪,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他沒想到會有人公開敵視他。好在之前他也聽說有人要報復他,便多了幾分提防。

  但小溝的事馬上惹惱了恰德。但這次他卻顯得很斯文,幽默地說:「我想是你自己去過哪兒吧。」

  奇姆思托斯臉一下子就漲得通紅,一副怒氣十足的樣子,但還是恰德更是得勢不饒人搶先發作了,他把奇姆對他的謾駡全倒了出來:「你這個癩皮狗,我很坦白想對你說,你就是條令人噁心的癩皮狗,懂嗎?」

  說完這句話一種發自肺腑的喜悅從他那遲疑的豬眼裡流露出來,幾個月來的所有的快樂都堆集他那張臉上了。

  「你這個狗崽子,無恥的泥煤工?你給我起立,兩腳跟靠攏和長官講話!」奇姆思托斯氣急敗壞地說。

  奇姆思托斯甚至比德國皇帝還難以忍受被人侮辱的情形。他大聲地咆哮著:「恰德,我現在正式命令你:起立!」

  「你還有其他的指示嗎,長官?」恰德問。

  「難道你想違抗命令嗎?」

  恰德居然很坦然地引用了一句著名經典名句來作答覆。而他自己卻都沒有意識到。然後他又轉身沖著奇姆思托斯放了個響屁。

  「等著軍法處置你吧!」奇姆思托斯簡直是氣沖牛斗了,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大步朝辦公室那邊去了。

  海依、恰德像挖泥煤工人一樣肆無忌憚地叫嚷著。海依笑得前仰後合不留神竟把下巴都笑錯位了,傻傻地張著大嘴一動不動無可奈何地呆立著。等阿爾貝特上前一拳打過去,牙床才又打複到原位。

  「要是告上去,事情弄大可就麻煩了。」克托擔心起來。

  「他會去報告嗎?」恰德問。

  「會,一定會。」我說。

  克托想了想說:「你恐怕至少要受禁閉五天的處罰。」

  「不就是去休養五天嘛。」恰德一點都無所謂,不急不躁。

  「可,要是送你到要塞去怎麼辦呢?」米羅一本正經地問。

  「那更好,這仗對於我不就結束了。」

  恰德總是無憂無慮很開朗樂觀。好像沒什麼值得他煩惱的事情。為了不讓那些人氣惱時找到自己,恰德便拉著海依和羅爾一起出去了。

  * * *

  米羅又拽住克絡普沒完沒了地繼續他的問題:「阿爾貝特,現在你要是就在家裡,準備幹些什麼呢?」

  克絡普已經填飽了肚子,說話也變得溫和了許多:「咱們班一共出來多少人?」

  大家一塊數了數在我們二十人當中已經死了七個,四個受傷,還有一個也因病入院。現在最多也就十二個。

  「還有三個少尉,他們是不用再理會坎通列克的侮罵了吧!」米羅補充說。

  我們都認為不會了,連我們都難以再忍受別人的訓斥了。

  「你們想想《威廉·泰爾》〔注:德國作家席勒于一八〇四年的一個劇本。〕三重情節是什麼意思?」克絡普忽然想起那件事,不禁一個人哈哈大笑起來。

  「哥廷根派〔注:德國十八世紀的詩歌流派,作品多反對啟蒙運動的理性主義而歌頌自由。〕詩人流派的風格是什麼?」米羅板著臉說。

  我也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達旦卡爾〔注:即勃艮第公爵。〕到底幾個孩子。」

  「你真沒出息,薄依慕。」米羅叫嚷著。

  「紮馬戰役〔注:公元前二〇二年羅馬人打敗迦太基統帥漢尼拔的一次著名戰役。紮馬是古代北非的城市。〕的時間?」克絡普問。

  「利古爾格〔注:傳說中古代斯巴達的立法者,約在公元前八二〇年。〕的國家觀念是什麼?」米羅扶了一下他的夾鼻眼鏡輕聲問。

  「請問是該說咱們德國人敬畏上帝,除此之外別的一切東西都無所畏懼呢?還是該說……」我接著提問。

  「你說說墨爾本的城市人口有多少?」米羅反唇相問。

  「連這都說不上來,一輩子就註定要失敗了。」我氣憤地問阿爾貝特。

  「什麼是內聚力?」他打出了一張王牌。

  這些毫無用處的東西,我們已記了無數條。然而上學時,並沒人教過我們如何在狂風暴雨中點著紙煙,又如何把濕木柴生著火,更沒有人告訴我們在戰場上刺刀只有往肚子裡刺才不會被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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