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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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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響聲。難道又是電話嗎?他關掉水龍頭。一種敲門的響聲。有人在敲他的房門了。拉維克穿好了浴衣。敲門聲愈來愈響。那不會是瓊的;要是她啊,她早會進來了。房門又沒有鎖。他等了一會兒,才走了出去。假如是警察呢—— 他開了門,外面站著一個不相識的人,可是他使他記起了什麼人。他穿著一套晚禮服。 「拉維克醫生嗎?」 拉維克沒有回答。他望著那個人。「你有何貴幹?」他問。 「你是拉維克醫生嗎?」 「你最好告訴我,你有什麼貴幹。」 「假如你就是拉維克醫生,那就請你立刻到瓊·瑪陀那兒去一次。」 「真的嗎?」 「她發生了點意外——」 「什麼意外?」拉維克惶惑地微笑著。 「一支手槍,」那個人說。「發射了——」 「她給射中了嗎?」拉維克仍然微笑著問。也許是假裝自殺吧,他想,企圖恐嚇這個可憐的傢伙。 「我的天,她快要死下來了,」那個人囁嚅著。「你一定要去的!她快要死下來了!我開槍打了她的!」 「什麼?」 「是的——我——」 拉維克早已摔下了浴衣,摸索著衣服。「你樓下雇有出租汽車嗎?」 「我有自備汽車——」 「他媽的——」拉維克又披上了浴衣,拿過他的藥包,找著皮鞋,襯衫和外套。「我可以把這些東西都放在汽車裡的——來——快。」 * * * 汽車在朦朧的黑夜中急馳著。這城市,已經完全給管制了燈火。也看不見什麼街道——只有漂浮著的白茫茫的一片,淒涼地閃露著幾盞藍色的防空燈光——仿佛汽車在海底裡行駛。 拉維克穿上了皮鞋和衣服。他把那件披著下樓的浴衣,摔在座位旁的角落裡。他也沒有穿短襪,沒有結領帶。只是不安地凝視著夜色。也不想問那個開車的人。他正在全神貫注地駕駛著,開得很急,集中注意著車行的方向。也沒有說話的時間,只是操縱著方向盤。為避免肇事,給別的汽車讓路,而且在這種不習慣的黑夜中,留心著不要走迷了路。浪費了十五分鐘,他想。至少有十五分鐘呢。 「開得再快些!」他說。 「我不能——沒有車燈——很黑的——預防空襲——」 「他媽的,那就開了車燈哪!」 那個人開亮了大燈。幾個警察在岔路口想喝住他。一輛被他們的大燈耀花了司機眼睛的雷諾車,幾乎把他們碰撞了。「前進。不要停!快!」 汽車在那所屋子前面煞停了,劇烈地震動了一下。電梯停在底層。門也開著。哪一層樓上,有人在拼命地按鈴。也許那個人沖出來的時候,沒有把門關上吧。也好,拉維克想,幾分鐘的時間,倒可以省了。 電梯往上升。這樣的事已經有過一回了!當時一場虛驚!但願這次也平安無事!電梯突然停住了。有人在電梯的窗口張望,並且拉開了門。「你把電梯在樓下停得這麼久,這是什麼意思啊?」 這便是拼命按鈴的那個人。拉維克把他推了回去,關上了門。「立刻!我們必須先上去。」 給推在外邊的那個人,咒駡起來。電梯繼續在爬著。五樓上的那個人,又在拼命地按鈴。電梯停了。在樓下的那個人還來不及胡來,讓電梯把他們倆也一起帶下樓去之前,拉維克把門拉開了。 瓊躺在床上。她穿著衣服,是一套晚裝,領子很高,銀色的,還有好幾塊血跡。給她撲倒過的地板上,也沾染著血跡。後來是這個傻瓜抬她上床的。 「安靜點兒!」拉維克說。「安靜點兒!一切都會好的。情形還不挺壞。」 他把晚裝的披肩剪開了,小心翼翼地拉了下去。她胸脯上沒有傷。創口在喉嚨上。喉頭總沒有受傷吧;否則她不會打電話了。靜脈也沒有破裂。 「你覺得疼嗎?」他問。 「是的。」 「很厲害嗎?」 「是的——」 「那就會好的……」 注射針已經準備好了。他望著瓊的眼睛。「沒有什麼。只是止疼的。馬上就不疼了。」 他拿起注射針,注射了一下。「好了。」他轉過頭來望著那個人。「打個電話給Passy 2741。招呼一輛救護車,兩個擔架員。趕快!」 「什麼事啊?」瓊勉強地說著。 「Passy 2741,」拉維克說。「立刻!快去!打電話!」 「什麼事啊,拉維克?」 「沒有什麼危險。可是我們這兒不能檢查。你必須進醫院去。」 她望著他。她的臉給弄汙了,脂粉從睫毛裡散了出來,一邊的口紅,也給擦掉了。半邊臉頗像一個馬戲班的丑角,還有半邊臉,眼睛底下塗著一塊黑汙斑,活像一個精疲力竭的娼婦。上面的頭髮倒還是光光的。 「我不要動手術啊,」她囁嚅著。 「再看吧。也許不必動手術的。」 「是不是——」她又停住了。 「不,」拉維克說。「不嚴重。只是那兒才有一切的器械。」 「器械——」 「為了檢查。現在我要——不痛的——」 注射發生了效果。拉維克替她仔細地檢查了一下,發現她的眼睛已經不復是呆瞪瞪的了。 那個人回來說道,「救護車已經開出啦。」 「再打電話給Auteuil 1357,那是一家醫院。我想把她送到那邊去。」 那個人聽話地走了。「你要幫助我——」瓊咕噥著。 「當然囉。」 「我不要受痛苦。」 「你不會的。」 「我不能——我不能忍受啊——」她變成昏沉沉的了。聲音也便低沉了下去。「我不能——」 拉維克望著那個子彈穿入的傷口。大血管都沒有破。卻找不到子彈出去的地方。他不說什麼話,只紮了一根壓定繃帶。也不說他所擔憂的事。「誰把你抬上床的?」他問。「你是不是自己——」 「他——」 「你是不是——你能走嗎?」 她怔了一下,眼睛又從朦朧的池湖裡瞪了出來。「什麼?是不是——我——不——我不能移動我的腳。我的腿——這是怎麼回事啊,拉維克?」 「沒有什麼。我想你是不能走的。你就會復原的啊。」 那個人回來了。「那醫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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