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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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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待我去。」 「拉維克!」莫羅佐夫用他的大手掌拍著他的肩膀。「別做傻子!去吧!打電話去找那個碧眼的尤物,假如你覺得需要的話,就帶了她回去。這是一個過來的老頭兒的簡單的忠告。這是最便宜的玩意兒,可是也一樣會有用的。」 「不,鮑裡斯。」拉維克望著他。「這兒沒有什麼花樣,我也不需要什麼人。」 「那就回去,」莫羅佐夫說。 「到那發黴的棕櫚室去!還是到我的洞窟裡去?」 莫羅佐夫離開了拉維克,大踏步走到正要招呼出租汽車的一對的前面。拉維克等著他回來。「你比我想像的更有理智了,」莫羅佐夫說。「否則你早已進去啦。」 他把那頂金邊的便帽,推到了頭頂上,正想繼續說下去,一個穿著白禮服的年輕醉鬼,出現在門口。「上校,一輛比賽用的汽車。」 莫羅佐夫招呼了第二輛出租車,扶著那個搖搖晃晃的醉鬼上去了。「你不要笑。那個醉鬼稱上校,這個玩笑開得很好,可不是嗎?」 「很好,比賽用的汽車,也許更好吧。」 「我已經考慮過了,」莫羅佐夫走回來的時候說。「到裡邊去,別在乎其他人,我也一樣。無論如何,總有機會碰到的,為什麼現在就不行呢?不管怎麼樣,事情總該有個了結。我們要是沒有孩子氣,便會變成老頭兒了。」 「我也考慮過啦。我一定到別的地方去。」 莫羅佐夫打趣似地望著拉維克。「好的,」他最後說。「那麼半小時以後再來。」 「也許不夠。」 「那麼一小時。」 * * * 兩小時以後,拉維克坐在金鐘咖啡館裡。那地方還沒有什麼客人。妓女們坐在長凳上喋喋不休地交談著,仿佛鸚鵡蹲在枝頭上。旁邊還有幾個兜售假麻醉藥的小販,他們閒散地站著,等待著遊人。樓上的房間裡,幾對客人正在喝洋蔥湯。拉維克對面,角落裡的那個沙發上,兩個同性戀的女人正喝著白葡萄白蘭地,交頭絮語著。其中一個穿著一套連有領帶的現成衣服,戴著一副單眼鏡,另外一個是富有媚態的紅發女郎,穿著一襲閃光的晚服。 好傻哪,拉維克想。為什麼我不到沙赫拉紮德去呢?怕什麼?為什麼我又跑掉了呢?她已經成長了,我知道的。這三個月的時間,並沒有毀了她——反叫她更強健了。我不必長此欺騙著自己哪。在邊境上爬行,在密室裡等待,在沒有星光的異國的夜晚,熬受著那種逐漸滋長的寂寞感的時候,她幾乎是唯一伴隨他的東西了。她不在一起,反比她在一起時,那種情緒更滋蔓啦,而現在—— 一陣壓抑著的尖叫,將他從沉思中驚醒了。原來有幾個女人,一起走了進來,其中的一個,很像黑人樣子的,大概喝醉了酒,把一頂簪有花朵的帽子,推到了頭頂,摔掉了一柄放在桌子上的餐刀,她慢慢地走下了樓梯,誰也沒有去攔阻她。一個老招待員上樓了。另外一個女人,站在那兒,攔阻他的路。「沒有什麼事情。」她說。「沒有什麼事情。」 招待聳聳肩膀,回頭走了。拉維克看著角落裡的那個紅發女郎站了起來。同時,攔阻招待的那個女人正急急地奔到樓下的酒吧間去。紅頭髮站定了,把手按放在豐滿的胸脯上。她小心翼翼地移開兩根指頭,往下一看,原來晚服給戳破了幾英寸,下面還有一條刀傷。看不見一點兒皮膚,只有珠綠晚服下的一個綻裂的傷口。紅頭髮盡是凝視著,仿佛不能相信似的。 拉維克不由自主地動彈了一下。然後又讓自己坐好。一次流放總已經足夠啦。他看到那個穿著現成衣服的女人,把紅頭髮拉回到沙發上。這時,另一個女人,從酒吧間裡拿了一杯白蘭地,走上樓來。穿現成衣服的女人,便把身子伏在平臺上,一隻手拉開了掩著胸部傷口的手,另一隻手掩住了紅頭髮的嘴巴。於是,另外一個女人,將白蘭地傾倒了下去。這是原始的消毒法,拉維克想。紅頭髮嗚咽了,全身抽搐著,可是另外那個女人,把她緊緊抓住,還有兩個女人擋住了桌子,遮著其他客人的視線。一切的事情,極迅速極靈敏地做好了。差不多沒有什麼人看見。一分鐘以後,許多同性戀者都擠進了這家咖啡館,仿佛給魔術家召來似的。她們圍著角落裡的那張桌子,兩個人抬著紅頭髮,將她舉了起來,其餘的人,嬉笑著,嘰嘰喳喳地叫著,掩護著這一夥,一窩蜂離開了那個地方,仿佛沒有發生過什麼事的樣子。大多數的客人,也不知道這兒發生過這麼一回事。 「好看嗎?是不是?」有人在後邊問拉維克。那是一個招待。 拉維克點點頭。「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吃醋。這些個邪神,都是暴躁的傢伙。」 「其餘的人,一下子都從哪裡來的呢?簡直像用了傳心術似的。」 「她們嗅到的,先生,」那招待說。 「大概有人打電話去的,可是來得好快。」 「她們嗅到的,她們大家心很齊,仿佛死神和魔鬼。她們不會互相控告的,絕不會驚動警察——做到這點就行。她們自己一夥裡解決。」那招待從桌子上拿起了拉維克的酒杯。「還要一杯嗎?要什麼酒?」 「蘋果白蘭地。」 「好的,再要一杯蘋果白蘭地。」 他去取酒了。拉維克抬起頭來,便看見瓊坐在離開他幾張桌子遠的地方。她是在他跟那招待閒談時進來的。他沒有看見她進來。還有兩個男人,跟她坐在一起。這時候,她也看見了他。她那曬褐了的臉,立刻就灰白了。她不聲不響坐了一會兒,目不轉睛地瞪視著他。然後,魯莽地推開桌子,站了起來,向他走來。當她走著的時候,臉色又改變了,仿佛鬆弛而柔和起來,只是那雙眼睛,還是凝滯著,宛如水晶似的透明。在拉維克看來,這雙眼睛比以前更明亮了,充滿著近乎忿怒的神情。 「你回來了,」她屏息著低聲問道。 她站得離他很近。一會兒又做了個姿態,仿佛要用胳膊去摟他的樣子,可是她並沒有。甚至連手也不跟他握。「你回來了,」她重說了一遍。 拉維克並沒有回答。 「你回來多久了?」她還是小聲問道。 「兩個星期。」 「兩個——我沒有——你一次也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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