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馬克 > 凱旋門 | 上頁 下頁
六四


  「木牌是沒有意思的。動作才有趣味呢。」

  「那麼,可以記在你的報告書裡。」那個人拍了下警察的肩膀。

  「你是什麼人?」他生氣地問。

  「我是建築公司的代表。」

  「那好。」那個警察說。「你也留在這兒。你叫什麼名字?你應該知道的啊!」他問那個女人。

  女人翕動著嘴唇。眼皮也一張一合,好像蝴蝶似的,又仿佛一隻累極了的灰色的飛蛾,拉維克想——同時又在想:我這個人真是好傻!應該趕快溜掉!

  「他媽的,」那個警察說。「說不定她已經瘋啦。那就更麻煩了!而且我三點鐘就要下班。」

  「馬塞爾,」那女人說。

  「什麼?等一下!什麼?」警察又俯下身去。女人又不做聲了。「什麼?」警察等了一會。「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

  那女人還是沉默著。「你他媽的咕咕噥噥的,」警察跟那個建築公司的代表說。「這種情況,報告怎麼寫得出來?」

  這時候,照相機的聲音又響動了一下。「謝謝你!」攝影記者說。「充滿了動作的鏡頭。」

  「你把我們的指示木牌照進去了沒有?」建築公司的代表沒等警察開口,就問。「我可以立刻再放上五六塊木牌。」

  「沒有,」攝影記者答道,「我是一個社會主義者。你們還是付出那筆保險金吧,你這個大資本家的可憐的看門狗。」

  一陣警笛。救護車趕到了。這是個機會啦,拉維克想。他小心翼翼地走開了一步。可是那個警察立刻把他拉了回來。「你必須跟我們一起上警察總局去,醫生。抱歉得很,可是我們必須將一切情況都留下一個記錄。」

  另外那個警察,現在已經站在他的身旁了。於是什麼辦法也沒有了。只有希望一切都能順利,拉維克想,便跟著他們一塊兒去了。

  * * *

  警察總局的值班官員,靜靜地聽著憲兵和警察的報告,他們都寫有書面的記錄。這時候,便轉向拉維克望著。「你不是法國人,」他說。這並不是問題,他說的是事實。

  「不是,」拉維克說。

  「哪裡人?」

  「捷克人。」

  「那你怎麼在這兒行醫呢?你是外僑,如果沒有入籍,是不能夠行醫的。」

  拉維克微笑著。「我沒有在這兒行醫。我在這兒旅行。玩玩的。」

  「你帶著護照嗎?」

  「是不是需要啊,費爾南?」另外一個警官問。「這位先生救護了那個女人,我們已經留下他的地址。那就夠啦。我們還有其他證人呢。」

  「我覺得有興趣。你帶著護照嗎?或者你的身份證?」

  「當然沒有,」拉維克說。「誰把護照隨身帶著呢?」

  「那麼在哪兒?」

  「在領事館,我在一星期以前就送到那兒去了。因為我將要離開這裡。」

  拉維克知道如果他把護照放在旅館裡,那麼也會給一個警察陪著去取,這一下謊話就被拆穿了,而且,為了安全起見,他給了個假地址。說在領事館,他還有一個搪塞的機會。

  「在什麼領事館?」費爾南問。

  「捷克領事館。」

  「我們可以打電話去問,」費爾南望著拉維克。

  「當然可以。」

  費爾南等了一下。「好吧,」他接著又說。「我們就去問一下。」

  他站了起來,走進了隔壁一個房間。另外一個警官可尷尬了。「原諒我們,醫生,」他向拉維克說。「當然,這本來是並不需要的。好在事情一下子就會弄清楚。我們很感謝你的救護。」

  弄清楚,拉維克想。當他掏出一支紙煙的時候,還很鎮靜地環顧著四周。憲兵站在門口。這倒是個好機會。誰也沒有真正地懷疑到他。他也許可以把他推開,可是建築公司的代表和兩個工人都在那邊,於是他只能放棄了機會。衛兵們雖然不注意,可沖出去也是不容易的,說不定門外也站著警察。

  費爾南回來了。「領事館裡沒有寫著你姓名的護照。」

  「也許有吧,」拉維克說。

  「怎麼可能呢?」

  「接電話的官員未必樣樣都知道。經辦這類事情的人,一起總有五六個呢。」

  「這個人是知道的。」

  拉維克不作聲。「你不是捷克人,」費爾南說。

  「聽我說,費爾南——」另外一個警官說道。

  「你沒有捷克的口音,」費爾南又說。

  「也許沒有。」

  「你是一個德國人,」費爾南得意洋洋地說道。「你沒有護照。」

  「不,」拉維克答道。「我是摩洛哥人,我有世界上所有的法國護照。」

  「先生。」費爾南嚷嚷起來。「你敢放肆,你竟侮辱法蘭西殖民帝國!」

  「他媽的,」一個工人說。建築公司的代表,露出一種神情,仿佛要想敬禮似的。

  「費爾南,我們現在可不必——」

  「你在撒謊!你不是捷克人。你沒有護照!是嗎?」

  人面鼠心,拉維克想。人面鼠心,就沒有辦法了。我有沒有護照,幹這個傻瓜什麼事啊?可是老鼠嗅到了什麼味兒,現在就爬出它的洞穴來了。

  「快說!」費爾南又咆哮著。

  一張紙!有它或者沒有它。假如我有了這張紙,這傢伙一定會請我原諒,向我鞠躬。即使我殺人越貨都不在乎——這個人會向我敬禮的。可是,如果基督沒有了護照——那麼到今天,也許會死在牢獄裡。不管怎麼說,他活不到三十三歲,早給殺死了。

  「你必須留在這兒,等事情弄清楚了再出去,」費爾南說,「我會調查的。」

  「好吧,」拉維克說。

  費爾南大踏步走出了房間。另一個警官翻檢著他的文件。「先生,」他說。「我很抱歉。」

  「沒關係。」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