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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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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維克朝那屍體傴下身去。他察看了床邊桌子上的那些瓶子,還檢查了一下屍體。沒有任何橫死的跡象。他便直起身來。「來過這兒的那個醫生叫什麼?」他問那女人。「您知道他的名字嗎?」 「不知道。」 他向她瞅著。她臉色十分蒼白。「首先,您到那邊去坐下來。那邊犄角裡的一把椅子上。待在那兒。給您請醫生來的是這裡的招待嗎?」 他的視線掃過門口的一張張臉龐。每一張臉上都露出同樣的表情:恐懼和貪婪。「弗朗西斯負責這一層樓面,」一個女清潔工說,她手裡拿著一柄長矛似的掃帚。 「弗朗西斯在哪兒?」 一個招待從人叢中擠過來。「到這兒來過的醫生叫什麼名字?」 「博內。夏爾·博內。」 「您知道他的電話號碼嗎?」 那招待往口袋裡摸索著。「帕西2743。」 「好。」拉維克看見旅館老闆的臉在人群中出現了。「讓我們先把房門關起來。難道你們想看街上的人也都走進來嗎?」 「不!出去!統統出去!你們拿了工錢,幹嗎圍在這兒偷懶?」 老闆把雇員趕出屋子,隨後關上房門。拉維克拿起電話聽筒。他跟維伯爾通了個電話,談了一會。隨後他撥了帕西的號碼。博內正在自己的診察室裡。他證實了那個女人所說的情況。「那個人已經死了,」拉維克說。「您能到這兒來簽一張死亡證明書嗎?」 「那個人是用最侮辱人的方式把我攆出來的。」 「他現在不可能再侮辱您了。」 「他沒有付給我診金。他反而還說我是個貪得無厭的江湖郎中。」 「那您是不是可以到這裡來收取診金呢?」 「我可以派人來收。」 「最好您還是親自過來。否則,錢是拿不到的。」 「也好,」博內遲疑了一下,才說。「不過,診金沒有付清,我是不簽任何證明書的。診金總共三百法郎。」 「好的。三百法郎。您來取吧。」 拉維克掛好話筒。「我很抱歉,讓您聽到了這些個話,」他跟那女人說。「可是沒有別的辦法。我們需要這個人嘛。」 那女人早已把一些錢拿在手裡。「那沒關係,」她答道。「這樣的事,對我來說並不新鮮。這兒是錢。」 「您不用著急。他馬上要到這兒來。您就可以親自交給他。」 「您自己難道不能簽一張死亡證明書嗎?」那女人問。 「不,」拉維克說。「為這件事,我們需要一位法國醫生。最好是一位給死者看過病的醫生。」 * * * 博內一走,房門隨即關上之後,屋子裡突然沉靜下來。才那麼一個人離開這間屋子,現在卻要比剛才冷清得多。街頭的車聲,聽去有點像是白鐵皮的響聲,仿佛撞在一道難以穿透的濃重空氣的牆上似的。經過幾小時的紛紜擾攘,到此刻才第一次注意到那個死人的存在。他那強有力的緘默,充塞著這個簡陋的小小的房間,而且儘管他穿著色彩鮮豔的紅綢睡衣褲——他甚至像一個啞劇丑角可能控制全場那樣控制著現場——也不起作用,因為他已經不能再行動了。活著的東西,才能行動——而行動的東西,才會有力量,有風度,有荒誕可笑的地方——可是決不會有那種再也不能行動、只會腐爛的東西所具有的異樣的威嚴。只有完美無缺的東西,才會具有這種特性——而人類,只有在死亡裡才能到達這種完美無缺的境界——而時間也是很短暫的。 「您沒有跟他結過婚嗎?」拉維克問。 「沒有。為什麼?」 「為了法律。為了他的遺產。警方要編制一份清單——哪些是屬您的,哪些是屬他的。屬您的東西,您應該保留下來。屬他的東西,將由警察去保管。如果有親屬到場,他們會交給他的親屬。他有親屬沒有?」 「在法國沒有。」 「您是跟他同居的嗎?」 那女人沒有回答。 「同居很久了嗎?」 「兩年。」 拉維克望瞭望四周。「您有手提箱嗎?」 「有——就在那邊靠牆的地方。昨晚上放的。」 「啊哈,老闆,」拉維克打開房門。那個拿著掃帚的女清潔工嚇得直往後退。「老大媽,」他說,「看您這把年紀,也太多管閒事了。給我去把老闆叫來。」 女清潔工想要提出抗議。 「您是對的,」拉維克打斷了她的話。「照您這點年紀,也只有多管閒事了。不過,您就給我去把老闆叫來吧。」 那老大媽喃喃自語地嘟囔著什麼,推著掃帚消失不見了。 「我很抱歉,」拉維克說。「可是,這沒有辦法。事情看起來有點粗野,但是我們最好還是馬上就辦。這樣會簡單一些,即使您眼下也許還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我明白,」那女人說。 拉維克朝她瞅著。「您明白?」 「是的。」 旅館老闆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張紙。他並沒有敲門。 「手提箱在哪兒?」拉維克問。 「首先是賬單。在這兒。你們應當首先把賬付清。」 「首先是手提箱。迄今為止,誰也沒有拒絕過把賬款付清。這個房間還沒有退租嘛。下一次,您進來之前該敲敲門。您把賬單給我,去把手提箱拿來。」 那老闆怒氣衝衝地瞅著他。「您的錢一文也不會少付,」拉維克說。 旅館老闆走了。他大聲地關上房門。 「您有錢在手提箱裡嗎?」拉維克問那個女人。 「我——沒有,我想不會有。」 「您知道什麼地方可能會有錢?在他外衣裡?還是,哪裡也不會有?」 「他皮夾裡有錢。」 「皮夾在哪兒?」 「那個下面——」那女人遲疑了一下。「他經常把它放在枕頭下面。」 拉維克站了起來。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那個死人枕著的枕頭,抽出一個黑色的皮夾。他把它遞給那女人。「把錢和每一樣對您重要的東西都拿出來。趕快,沒有時間來感情用事了。您總得生活下去嘛。除此以外,錢還能派上什麼別的用場?難道要讓它待在警察局裡發黴嗎?」 他向窗外眺望了一會兒。一個卡車司機正在跟一個由兩匹馬拉著的運蔬菜車子的車夫吵架。他仗著笨重發動機所給予的全部優勢辱駡那個馬車夫。拉維克又轉過身來。「好了沒有?」 「好了。」 「您把皮夾還給我。」 他把皮夾塞到枕頭下面。他感覺到這皮夾比先前薄了很多。「把東西放進您的手提包去,」他說。 她聽話地照辦了。拉維克拿起賬單,仔細地看著。「這賬單你們是不是已經在這裡付過了?」 「我不知道。我想已經付過了。」 「這是一張兩星期的賬單。他付帳——」拉維克猶豫了一下。把這個死者叫做賴辛斯基先生,他覺得有點兒彆扭。「這些個賬單,他每次總是付得很準時的嗎?」 「是的,總是這樣的。他常常說——像我們這種處境,重要的是需要你付帳的時候,就該準時地把賬付清。」 「這個流氓老闆!您還記得,那最後一份賬單可能放在什麼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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