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英格蘭,我的英格蘭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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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如此,愛情回歸,激情的閃電可怕地在他們之間出現,一時間碧空美麗燦爛。隨後,不可避免地,不可避免地,烏雲開始慢慢籠罩在地平線上,接著慢慢地、慢慢地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過天空,偶爾投下陰冷、可恨的陰影:慢慢堆積成一片,彌漫於蒼天之上。 隨著時間一年年地流逝,閃電使天空清澈的日子越來越稀少了,藍天越來越難以一見,逐漸被一片灰濛濛壟斷了,好像成了永恆。 埃格伯特為什麼不做點正事?為什麼不想駕馭生命?為什麼他不像威妮弗雷德的父親,成為社會的棟樑,哪怕只是纖細的支柱呢?為什麼他不做工作?為什麼他不定下發展方向? 唉,你可以強按下一頭驢子,可你無法讓他喝水。世界是水,埃格伯特就是那頭驢。他沒有多少理由,他不能:他就是不能。既然沒有必要為養家餬口而工作,那他不會為工作而工作。你不可能使耬鬥菜花在一月份搖曳生姿,也不可能在聖誕節期間讓英國的布穀鳥婉囀鳴唱。為什麼?這不是他的季節。他不想做。不,他不可能想做的。 對埃格伯特來說,事情就是這樣。他不能夠與世上的工作聯繫起來,因為他沒有基本的欲望。然而,他心底裡卻有一種更強的願望,那就是離群索居。他要離群索居,這對任何人都沒有害處。可是要離群索居,這不是他的季節。 也許他不應該結婚生孩子。但你不能夠阻止水的流動。 這對威妮弗雷德也是如此。她生來不是能忍受離群索居的生活的。她的家族譜系是株需要激動人心,需要認同的茁壯的植物。她的生活不得不朝一個方向或另一個方向的軌跡走下去。在自己家中,她對在埃格伯特身上發現的差別一無所知因而無法理解,便陷入到灰心喪氣中。面對這可怕的差別,她該做些什麼,她能做些什麼? 她家裡整個是如此的不同。她父親也許有他自己的疑慮不安,可他悶在自己心裡。也許他並不深信我們的這個世界,不深信我們煞費苦心精心構建的這個社會,結果只發現我們自己最終精心創造至死。可戈德弗雷·馬歇爾品性堅強粗獷,不乏旺盛的狡詐才幹。事情對他來說只是經過努力取得成功的問題,其餘的留給老天。他對蒙受天賜不抱幻想,但他確實相信命運。他有種盲目絕對的信念:那是一種像不會根絕的樹的樹液一樣絕對的信念,只有像樹液一樣的盲目絕對的信念才是盲目而絕對的,然而它的確在生長發展。也許他無恥不講道德,可是只是像一棵努力生長的樹一樣肆無忌憚,在密林一樣的其他人中沖出一條自己的路。 歸根結底,就是這旺盛的、樹液一樣的信念在促使人類前進。在為自己建立的社會機構這個隱蔽所裡面,人類可以一代代生活下去,就像果園裡即使人類突然滅絕了,梨樹和葡萄會一季一季繼續結果一樣。可一點一點地,果樹會逐漸推翻支撐它們的牆。一點一點地,每一個機構都傾塌了,除非活著的人始終更新它,修復它。 埃格伯特根本不可能使自己去做這種修復、更新的工作。 他沒有意識到這種事實。可是,不管怎麼說,即使意識到了也沒有多大用。他就是不能。他具有他古雅血統的淡泊和享樂的品性。然而,他岳父,儘管比起埃格伯特來一點兒也不傻,卻意識到既然我們來到這裡,我們也能生活。因此,他致力於社會工作的微小的一部分,盡力為自己家庭服務,然後把其他的留給天國的終極願望。一腔旺盛的血液使他能夠不斷前進。可是,有時從他那兒也突然迸發出對這世界和它的構造產生的怨恨。然而——他具有使自己成功的願望,這使他堅持下去。他拒絕問自己成功意味著什麼。它意味著漢普郡的產業,他的孩子衣食無愁,還有他自己在這世上的重要性:這就夠了!——夠了!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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