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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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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沒有一絲風。大海湛藍湛藍的。她坐在盤根錯節的銀色的柏樹下,在陽光下打著盹。可她的雙乳豎挺著,充滿了活力。她正意識到在她內心深處激起的一種活力,一種會讓另一個自我在內心蘇醒的活力。她並不想意識到這一點。這種新的覺醒將意味著一種新的接觸,但她並不想要它。她清楚地知道巨大而冷淡的文明機器和與它相接觸意味著什麼;而要逃避它又有多困難哪。 孩子繞過一個仙人掌蔓生的巨大枝丫,朝崎嶇多石的小路走了幾碼遠。她看見他了,一個真正的風之子,黃褐色的頭髮,紅紅的面頰,正在採集有斑點的瓶狀花葉,然後把它們一行行排好。現在他身體可以保持平衡了,而且能很麻利地處理突發情況,就像一個專心一意的小動物在玩耍一樣。突然,她聽見他說:「看,媽媽,媽媽看!」鳥叫般的聲音中帶著一種特殊的調門,使她警覺地俯身向前。 她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他正從裸露的小肩膀上回頭看著她,小手指著一條離他一碼遠立起身子的蛇。這蛇大張著嘴,叉狀的柔嫩的舌頭一伸一吐像個影子,發出短促的嘶嘶聲。 「看!媽媽!」 「是的,親愛的,那是條蛇!」傳來緩慢深沉的聲音。他看著她,藍色的大眼睛拿不准是該害怕還是不害怕。她身上那種太陽的靜謐讓他放下了心。 「蛇!」他吱吱地叫。 「是的!親愛的!不要碰它,它會咬人的。」蛇身已落了下去,從盤著歇息的地方蜿蜒爬去,緩慢地放鬆著長長的、棕黃色的身體,慢慢地繞著彎鑽進岩石間。男孩轉身沉默地看著它。然後他說: 「蛇在走。」 「是的!讓它走吧。它喜歡獨自呆著。」他仍看著這條慢慢放鬆自己的蛇,直到這東西漠然地走遠,不見了。 「蛇回家了。」他說。 「是的,它回家了。到媽媽這兒來一下。」 他走過來,胖鼓鼓、赤裸裸的小身體坐在她赤裸裸的大腿上,她撫平他曬得發亮的頭髮。她什麼都沒說,感覺一切都過去了。太陽的這種奇怪的粗心的力量充斥著她。像一種傷害一樣充斥著這地方,跟她和孩子一起的地方,蛇也是這裡的一個組成部分。 又有一天,在圍著一些橄欖樹的乾燥石頭牆裡,她再次看見一條黑蛇貼地爬行。 「瑪麗尼娜,」她說,「我看見了一條黑蛇。它們會傷人嗎?」 「啊,黑蛇,不會。可那些黃蛇,會的!要是黃蛇咬了人,人就會死的。不過,我看到蛇時,即使是黑蛇,也會害怕,它們令我害怕。」 朱麗葉仍和孩子一起到柏樹那兒。不過她總是四處仔細查看一遍,檢查過孩子可能去的任何地方之後,才坐下歇息。於是她躺下來,再次轉向太陽,她曬黑了的、梨形的乳房向上挺著。她根本不去理會明天發生的事,拒絕去想花園以外的事情,也不寫信。——她叫護士去寫。所以她靜靜地躺著,沐浴在陽光裡,不過時間不能太長,因為它變得強烈灼人。不由自主地,這個曾經緊緊的、深深沉浸在她靈魂深處憂鬱中的蓓蕾抬起了頭,豎起它彎曲的莖葉,以開放它隱秘的花蕊,顯露出玫瑰色的微光。她的子宮心醉神迷地大張著,如同一朵盛開的蓮花。 四 春天即將過去,夏天就要來臨了。南方的驕陽,非常灼人。在最熱的幾個小時裡,她躺在樹蔭裡,或是下去到涼爽的檸檬樹叢深處。或者,有時她會順著小小的溝底,在溪谷林蔭的掩映下朝家走去。孩子一聲不吭地跑來跑去,就像一隻專注於生活的小動物。 一天中午,在陰暗溝壑的灌木叢中,她赤裸裸地慢慢往家走。轉過一塊岩石時,突然撞見了鄰近的一個農民,他正彎著腰在綁一捆剛砍的柴禾,驢子立在邊上。他穿著夏天的棉布褲子,彎著腰,臀部對著她。陰暗的溝壑底部一片寂靜,非常隱秘。一陣軟弱無力掠過全身,片刻間使她沒法挪動一步。男人有力的肩膀扛起這捆柴禾,轉身朝驢子走去。他看見她時,吃了一驚,呆若木雞地站著,似乎眼前發生的一切是幻覺。隨後,他的眼睛碰著了她的眼睛。她覺得藍色的火焰穿過四肢直流向子宮,正在欣喜迷醉地蔓延。他們仍互相對視著,這團火在他們之間流動著,如同太陽中心散發出的藍色的流動的火焰。她看見他衣服底下那東西鼓了起來,知道他會撲向她。 「媽媽,一個男人!媽媽!」小孩抓著她的大腿。「媽媽,一個男人!」 她聽見這害怕的聲調,迅速轉過身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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