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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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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不信任媽媽:她嘲笑他。而且,從皺著的小小眉頭下的藍色大眼睛裡,她看見了那種骨子裡的恐懼、疑慮。現在,她認為這在所有男人的眼睛裡都可以看見。她稱之為太陽恐懼症。她的子宮緊緊關閉著,抵擋所有的男人——這些太陽恐懼者。 「他怕太陽。」她有時會自言自語,低頭看著孩子的眼睛。當她注視著孩子在陽光下蹣跚、搖擺、趔趄地學步,發出像小鳥般的鳴叫時,她發現他束縛住了自己,內心在躲避太陽。他行走不穩,顯得很笨拙,動作遲鈍,靈魂像殼裡的蝸牛,蜷縮在內心潮濕、陰冷的縫隙中。這使她想起了他的爸爸。她希望能夠讓他來,讓他不顧一切地向太陽致意。 她決定帶孩子到仙人掌叢中的柏樹那兒。因為有刺,她得留神看著他。不過在那地方,他肯定會從內心深處那小殼裡走出來的。那種小小的開化的緊張感會從他眉頭上消失的。她替他鋪了塊毯子,然後坐下,脫落晨衣,躺倒,注視著高高飛翔在藍天中的一隻鷹,還有懸在上方的柏樹樹梢。 男孩坐在毯子上玩石頭。他站起來,蹣跚著要走開時,她也站起來了。他轉過身,看著她。從他藍眼睛的熱烈神情裡幾乎顯示出一個真正男人的挑戰。他很漂亮,白裡透紅。他皮膚並不是真正地白皙,而是黃土色。 「小心刺,親愛的。」她說。 「刺!」小孩鳥鳴般地學舌,仍舊回頭看著她,像油畫中裸露的孩子,充滿了疑惑。 「討厭的刺!」 「厭刺!」 他穿著小涼鞋搖搖晃晃地跨過石頭,用力拉幹薄荷枝。眼看他就要倒在刺上時,她像一條大蛇樣敏捷地彈向他,其迅敏連她自己也感到驚奇。「我是一隻野貓,真的!」她自言自語道。 只要陽光燦爛,她便每天帶他到柏樹下去。 「喂!」她說,「我們到柏樹那兒去。」 要是碰上從阿爾卑斯山刮來冷風的陰天,她就不能下去,小孩就會不停地嚶嚶叫道:「柏樹!柏樹!」 他像她一樣念著它。 到那兒並不只是進行日光浴,遠不止於此。她內心深處的某種東西舒展著,鬆弛著,她受到了巨大的誘惑。她內心裡一種神秘的願望,這種願望比她自覺的意識,比她已知的願望更強烈,把她與太陽聯結在一起,陽光的溪水流淌著穿過她全身,環繞著她的子宮。她自己,她意識中的自己,是次要的,是次要人物,幾乎就是個旁觀者。真正的朱麗葉活在內心深處陽光的隱流中,就像隱秘的光輝環繞的一條河,環繞著她的子宮甜蜜、未開的蓓蕾。 以前她一直自己作主,發號施令,清醒地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而現在,她覺得內心裡另外有一種力量,比她自己的力量更大,更隱秘,更野蠻的一種東西,這種東西淹沒了她。在這種她無能為力的力量的迷惑下,現在她有些模糊暈眩了。 三 二月底突然炎熱起來。微風拂過,杏花繽紛,如粉紅的雪花。絲一般的紫紅小銀蓮花開得正盛,日光蘭打著朵兒,而大海則像矢車菊一樣蔚藍。 朱麗葉心無旁騖,什麼也不關心。現在,她一天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和孩子在陽光下裸露著,這就是她所要做的一切。 有時她走到海裡去洗澡,不過更經常的是她在陽光照得到的溪穀裡閒蕩,而別人卻看不見她。有時她看見一個農民牽著條驢,他也看見她了。可她如此坦然、平靜地跟孩子一起坐著,治癒靈魂也治癒肉體,太陽治癒力的聲望已經傳播到了人間,因此沒有引起更多的興奮。 孩子和她兩個全身上下都曬得黑裡透紅了。「我變成另外一個人了。」當她看著自己棕褐色的胸脯和大腿時,自言自語道。 孩子,也變成另外一個小傢伙了,曬得黑黑的,出奇地安靜、專注。現在他一聲不吭地獨自玩耍著,幾乎不需要她照顧。他獨自一人時似乎再也不需要關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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