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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一頭豪豬之死引起的聯想(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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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一個造物或一個種族如果不是在走向發達興旺,鮮明的生命力就決不會存在;而生命力中的最強有力的,又無不是不在朝向迄今尚不可知的興盛狀態邁進著的。 但興旺發達或開花結果的含義是與整個宇宙建立起一種純粹的、全新的關係。天國的情況是這樣。一朵花,一條眼鏡蛇,一隻春天的巧婦鳥,一個知道其自身是因為太陽的緣故而顯得高貴和被戴上榮譽之冠的人,一個雙足牢牢地抓住地球核心的人,情況也是這樣。 這樣一種狀態,這樣一種處在完美關係中各種事物神秘的、具有彼岸性的真實性,這對第四維來說,情況亦複如此的。正是在朝向這樣一種完美關係行進的過程中直線才會變成曲線,就好似在向某種核心行進並超越時空的範圍的時候,情況就是如此似的。 但是,不論是哪一個人,不論是哪種造物,也不論是哪個種族,在其朝向興旺發達邁進的過程中都必須向比較低級的人或造物汲取大量的生命力,都必須汲取大量的感情上的力量,都必須把同一切事物的有美關係建立起來。 這中間將總會有征服。但征服的目的在於在征服者與被征服者之間建立起一種完美的關係,在於結出新的碩果。自由是虛幻的。犧牲是虛幻的。全能是虛幻的。自由,犧牲,全能,這種種說法都是為了轉移人們的視線,都沒有出路,都不過是胡說而已。產生新的、可以帶來激勵的對其他事物的控制和與一切事物都建立起一種全新的關係,只有當這兩種情況都佔優勢的時候,一切的一切才可以被認為是真實的。天國永遠在這兒。已經達到的完美境界絕對不會喪失。生衍永遠不會停息,而生生不已的目的只不過是為了能夠予已經得到的啟示以支持。啟示本身的火炬在往下傳。而這,也才是至關重要的。 每一樣有生命的東西都需要繁衍出更多的有生命的東西。 但更重要的是這樣一個事實,即每一個啟示都是一個高舉的火炬,都想點燃一個新的啟示。這跟蒲公英把太陽擺在我面前的時候情況一樣,「能把它拿去嗎!」蒲公英這時候會這樣說的。 天空露出的每一道閃光——這很象一朵蒲公英的花或一個綠色的甲蟲——總在那裡以一種要燃起新的、它永遠也無法看見的閃光的奇異的熱情在顫抖著。這不是自我犧牲而是自我奉獻,也正是在這種自我奉獻中有著最大的幸福啊。 存在的火炬在繁衍的孕育處一代代傳下去。 啟示的火炬在每一個有生命的東西,從原球藻直到一個英勇的男人或一個美麗的女人往可以將火炬接過去的有生物的手裡傳遞著。誰具有比其他有生物更大的力度,誰就可以將火炬接過去的。 繁衍之環其存在純然是為了使完美的火炬能保持光亮。繁衍之環是每一個物種都有的東西。這火炬就是正在開花的蒲公英,就是枝葉繁茂的樹,就是羽毛極其絢麗的孔雀,就是色彩斑斕的眼鏡蛇,就是活蹦活跳的青蛙,就是具有難以理解的、讓人看了感到非弄到手不可的神秘性的女子,就是權力正達到頂峰的男子漢。在這種時候,每一個造物都是其純粹的自我。 一個完美之環急於點燃另一個完美之環,儘管後者人們是不瞭解的。 啟示的火炬點燃了什麼,生命力就會隨之而來。隨之而來的還會產生一種需要,這就是將層次較低的存在之環消滅掉,就是使後者臻於完成的境界,就是將後者轉化為一個新的存在體。但這種性質的消滅和使之完成的含義就是征服和無所畏懼地進行主宰。所謂自由,其實就是光榮地屈服於新的火焰,就是新的對應當屈服的光榮地進行征服。我就應當主宰我的馬,我的馬是屬層次較低的存在之環。我的那些馬也會心安理得地、愉愉快快地為我服役。如果說我放馬歸山,讓它們在山上亂跑,那它們就會死掉。情況如果是這樣,那麼,它們生活中真正的陣陣來襲的幸福感就會喪失的。 每一個較低的層次都會在一定程度上尋求為較高層次服務的途徑:但是,對於被征服卻會起而反抗。 不論現在還是未來,征服的現象總會出現。如果被征服者是一個正在衰亡的人種,他們就會把火炬傳給征服者。但如果這個征服者失之過份輕率,那他就不免會因此而吃上一些苦頭。如果被征服者是一個野蠻的人種,那麼,除非這個征服者小心謹慎,他們就會讓他的火熄滅掉。但是,征服,征服者和被征服者,這一切都是永遠會有的。征服者們在完成他們所進行的征服之後必將永無休止地征服下去,因此,所謂天上的王國其實也就是征服者們的王國。 在天上,在完美的關係中,存在著的是和平。在第四維中,情況就是這樣的。但是,達到這樣的境界需要一個過程。而這樣的一個過程卻永遠是一個征服的過程。 玫瑰開花,這說明植物王國的大征服實現了。但是,哪怕是這樣一位征服者中的征服者,也就是玫瑰也必須在往後的征服過程中使自己向毛毛蟲和蝴蝶讓位。它是征服者,但同時又是繼之而來的征服過程中的一個臣屬。 平等並不存在。在天國,在第四維中,每一個靈魂都會與宇宙建立完美的關係,每一個靈魂在其自身的核心都很完美,都不可比擬。誰也不會高它一等。它就是一個征服者,它是不可比擬的。 但是,在為了使自身能臻于完美而進行征服的過程中,每一個人都必須對比自己層次低的生命之環加以主宰,而且這種性質的主宰永遠也到不了頭,假使說有一些人超越於他之上,假使說這些人正在朝向新的、高於他自己的更為完美的境界邁進,那他就應當從屬這些人的更大的需要,就應當為這些人的意義更大的主宰服務,就應當忠實於由於征服和忠於職守而得以存在於他內心的天國。 一個得到其自身存在的人同蒲公英或蝴蝶一樣,必將進入另一個我們稱之為第四維而古人稱之為天國的維度。這個維度其實指的就是一種完美的境界。在這種境界裡,不論是服役或是發號施令,在生的歷程中,他必將永遠享有和平。 但是,即使是這樣他也必須忠於正如創造會不斷地征服混沌而必將永遠、永遠擴展的天國。因此,我自己的臻于完美是必將對擺在前面的、尚未揭示的、尚未構想出來的、超越於我自己的完美境界服務的。 我們一直想在天國的四周築上一道圍牆。這並沒有什麼好處。這只不過是一顆裡面已經壞了的洋白菜而已。 我們所築下的最後一道圍牆是用金錢築成的金牆。這道圍牆真令人倒黴。這道圍牆想使人與生活,與活力,與活著的太陽和有生命的地球隔了開來。這一點沒有任何一種力量可以辦到。沒有任何一種力量,即使是頑固到底的宗教的最狂熱、最盲目的教義如果想使我們跟生命與靈感之流的進入我們身上相隔離,那也是無法辦到的。 我們正在失去活力,而且失去得很迅速。如果我們不把靈感的火炬抓住,如果我們不扔掉錢包,那麼,一錢莫名的人就必將被火焰的火焰點燃,而且他們還會把我們象舊破布片兒一樣化為灰燼。 我們正在失去活力,這是由於金錢和金錢標準。窮措大們將用火來燒我們的房屋,他們會燒死我們,正象那些被關在冒煙的圍欄裡的羊群一樣。 寫於1925年。1925年12月收入出版於費城的《由一頭豪豬之死引起的聯想》中。1934年倫敦再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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