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肉中刺 | 上頁 下頁


  艾米莉沉默地坐著,依舊沉浸在跟他在一起的激情裡。她漠視著他們關於自行車、逃跑之類的話題,充耳不聞。

  他們開始討論計劃。可兩個人是同樣的心思,那就是巴赫曼應該跟艾米莉呆在一起。愛達·海絲成了局外人。

  終於,安排妥當了:愛達的情人拿出他的自行車,把它留在有時守夜的小屋裡。巴赫曼晚上去取它,並且騎車去法國。三人懷著心事,內心裡緊張得怦怦直跳,焦慮不安地坐著。

  接下來巴赫曼會逃到美國,艾米莉會去跟他會合。那麼,他們就到了一個和平的樂土了。那種令人激動的故事又要開始。

  艾米莉和愛達得繞道去弗蘭茨·布蘭特的住所。她們略微告別了一下起身便走。巴赫曼坐在黑暗中,聽見夜空傳來收兵的軍號聲。他猛然間記起了寫給母親的明信片,便悄悄跟在艾米莉身後,把明信片交給她去寄。他的態度漫不經心,得意洋洋;而她卻容光煥發,對他深信不疑。然後他溜回來躲藏好。

  他坐在床上又想起了心事。記起了下午發生的事情,記起了他自己極大的恐懼,因為他清楚自己不可能爬上那堵牆而害怕得暈眩。那恥辱的一幕在記憶中歷歷在目。不過他自言自語道:「這有什麼關係?——我沒有辦法,那時我無能為力。爬得那麼高,我全身癱軟無力,我真是沒有辦法。」他又記起了像火一般灼燙著他的巨大恥辱,但他坐著忍受它,這種恥辱只得忍受,承認它並接受它。「儘管如此,我並不是懦夫,」他繼續道,「我不怕危險。我給弄成那樣子,那種高度讓我癱瘓,讓我小便失禁……」撇開事實對他是一種折磨。

  「……要是我弄成了那樣子,我只好接受,就這樣了。那並不是我的一切。」他想起了艾米莉,覺得很滿足。「我,我是什麼?隨它去吧。」他沉思著。

  接受了自己的不足後,他坐在那兒想著,等艾米莉回來告訴她。她終於回來了,告訴他說,弗蘭茨今晚不能準備好自行車,因為車壞了。巴赫曼只得再等一天。

  他們兩人都很快活。艾米莉,在興奮好色的愛達面前慌亂不堪,現在又來到這年輕人跟前,她因為那未曾體驗過的感情的強烈爆發而顯得拘謹和高貴。他擁著她,脫去她的衣服,幾乎瘋狂地享受著強烈壓抑的少女軟弱無力的身體。這身體也從中得到深深的快樂。儘管痛苦的眼淚和羞怯仍在眼中,她卻越來越緊地擁抱著他直到最後,直到兩人都得到深深的滿足。他們擁抱著睡在一起,他在睡眠中顯得滿意而安寧,她也平靜地躺著。

  六

  清晨,兵營裡的軍號響起的時候,他們穿戴起來,看著窗外。她愛戀他驕傲、白皙、能夠征服她的身體,他愛戀她柔弱酥軟的肉體。外面是一片空曠的田野,沒有城鎮的影子,從綠色、成熟的莊稼上蒸騰出一片夏天淡淡的薄霧。他們的目光只能看見夏天清晨的霧霾。他們的身體偎依在一起,心緒安寧。這聲軍號響給他們兩人帶來一絲焦慮。她被喚回來去做她的份內事,去做她不明白但不得不做的事情。不過這些對她已經失去了吸引力。因為她擁有了一切。

  她下樓去幹活,讓人驚異地改變了許多。她現在置身於自己的世界,置身於她甚至從未想像過的世界裡,儘管這只是希望之鄉。她讓人奇怪地高興和專心,並且體現在她的工作中,她不再幹起事來覺得格格不入。她發自內心地做著事而不需要叫喚或指揮。就像陽光一樣是一種美妙自然的流露,這是從她身上流淌出並把她的工作看作是權利的活動。

  巴赫曼坐在屋裡,思潮翻滾。他得使計劃周到嚴密,必須寫信給母親,然後她必須把錢寄到巴黎。他將到巴黎,然後從那兒,很快地再到美國。這一切都必須要做好,他必須做好一切準備。其中最關鍵的是到法國。

  他憧憬著未來,激動不已。他需要得到一張到巴黎的火車時刻表——這些他都需要想到。開動腦筋,發揮全部的潛能,使他覺得美妙無比。整件事看起來是如此危險、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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