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肉中刺 | 上頁 下頁


  艾米莉站在一邊觀望著,她整個給牽連進去了,無法再繼續輕鬆從容、有條有理地去做那些她不明白卻對她幾乎是很神聖的事情。她被擺在了一個尷尬的位置。巴赫曼在她的房間裡,她在為宗教服務上再也不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了。

  對她來說,現在這種處境簡直無法忍受。整個傍晚,這份負擔在壓迫著她,弄得她不知所措。必須給孩子們喂好飯,然後哄他們去睡覺。男爵和男爵夫人要外出,她得給他們弄些茶點。男僕隨馬車回來後還要吃晚飯。做這些事的時候,她始終有一種難以忍受的一切秩序都被打亂了的感覺。感到好像自己有責任,卻又很迷惑糊塗。她生活的主宰應該來自於一切之上,她應該在那種主宰之內活動。但現在她脫節了,失控了,惴惴不安。還有呢,這個男人,巴赫曼,他是誰,他是什麼?對她來說,所有的男人中只有他一個,除了信仰外,他是讓她驚嚇的難以逆料的人。噢,她本來是想讓他做一個幻想中的情人,而不是像現在這麼近,把她拋出自己原有的世界。

  男爵和男爵夫人出了門,年輕的男僕也已經出去尋開心了,於是她上樓去看巴赫曼。他已經醒了,悲觀地坐在屋子裡。他聽見野外的士兵們,他的夥伴們,在六角手風琴的低音管伴奏中唱著黃昏傷感的歌曲:

  「每當我去看我的孩子,在他的眼睛裡我看見了他的媽媽。」

  但現在他離開了他們。只有士兵的歌唱中蘊含的年輕、欲望未滿足的傷感的叫喊打開了他的心扉,微妙地刺激了他。他任由腦袋耷拉著,逐漸地變得振奮起來,仿佛他在另外一個世界專心致志地等著。

  當走進這個男人獨自坐著並在熱切等待的房間時,她心裡一陣激動,驚駭得如同死去。之後,她心中迸發出感情的烈火。他穿著褲子和襯衫坐在床邊。她進來的時候他抬起了頭。但她回避了他的目光,因為無法忍受看見那張臉。然而她走近了他。

  「你想吃點東西嗎?」她說。

  「想。」他答道。因為她站在這間昏暗朦朧的房間裡跟他在一起,他只能聽見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他看見她的圍裙剛好跟自己的臉持平。她一聲不吭地站著,稍稍保持一段距離,好像永遠會待在那兒似的。他堅忍著。

  似乎著了魔一樣,她一動不動地等在那裡,他卻縮著身子坐在床邊。但他內心的第二欲望非常有力,壓倒一切。她慢慢向他走來,走得很慢,仿佛下意識一樣。他的心在瘋狂地跳著。他要採取行動了。

  當她走得非常近的時候,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舉起雙臂,緊緊而熱烈地摟住她的腰,用他的意志和欲望征服她。他把臉埋進她裙子裡,埋進她腹部那美妙的柔軟中。他心中充滿著激情的烈焰,已經忘乎所以了。羞辱的記憶已經隨著狂熱激情的火焰而隨風飄逝了。

  她手足無措,手在不停地摸索著,抖動著,按在他的頭上,使勁按住他的頭以便更貼近她的腹部,這樣做的時候,她渾身顫動著。他雙臂緊緊鎖住她,雙手摟住她的腰,感到愛像火焰般的溫暖。這是突如其來的狂喜,她失去知覺了……當她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可以說是心滿意足、非常舒坦地躺在床上。

  這事她一無所知,從來不知道會有這麼美妙的事情。她心裡充滿了強烈的不盡的感激。他仍然跟她在一起,緊緊地擁抱著她。出於尊重和感恩的本能,她的胳膊也緊緊地擁著他。

  他貼近她,感覺心靈振奮而幸福圓滿。她心滿意足地給予他的表白感激的擁抱激起了他無法抑制的驕傲。他們相愛著,這就是一切。她愛他,奉獻給了他,這真是太好了。他也奉獻給了她,他們成了完美的整體。

  心裡暖洋洋的,臉上熱烘烘的。他們站了起來,神態羞怯,但因為幸福而顯得神采飛揚。

  「我去弄點吃的給你。」她說,她很快樂,又恢復了坦然,微微做了個奇怪的、尊敬的姿式離開了他。他坐在床邊,輕鬆自如,無所羈絆,又是驚訝,又是幸福。

  五

  很快,她端著託盤回來了,身後跟著海絲小姐。他坐在那兒,金髮碧眼,又顯得很幼稚了。兩個女人看著他吃飯,注意到他身上顯露出的驕傲和驚異。艾米莉覺得富有而完滿,愛達遠遠不如她了。

  「你打算怎麼辦?」海斯小姐嫉妒地問。

  「我必須逃走。」他說。

  可這些話對他來說毫無意義,這有什麼關係?他擁有內心的滿足和自由。

  「可是你得有一輛自行車。」愛達·海絲說。

  「是的。」他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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