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騎馬遠去的女人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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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現在,當她或多或少靠近目的地時,她開始變得恍惚而有些喪氣。她走過發黃的白楊樹林間的小湖,白楊樹白色的樹幹滾圓而光滑,像是婦人白皙滾圓的手臂。多可愛的地方啊!在加利福尼亞,她會對它心醉神迷,狂呼叫好,可在這兒,她雖看著它很可愛,但並不十分在意。她萎靡困乏,已經露宿了兩個夜晚,害怕即將來臨的夜晚。她不知道往哪兒去,或者為什麼她要去。馬踏著多石的小路,悶著頭沉重而緩慢地朝無邊而險惡的山坡走去。那時要是她有一絲回心轉意的願望,她就可以掉轉頭去,回到那村子,給保護起來,然後會被送回家,送到她丈夫身邊。 可她根本沒有一絲回去的願望。馬濺著水穿過一條小溪,轉而登上掩映在廣袤無邊的三角葉楊樹下的一條山谷小道。因為海拔高度的增加和困乏疲憊,她的頭輕飄飄的,暈眩起來了。她肯定接近海拔9000英尺了。透過三角葉楊樹,她可以清楚地看見兩邊陡峭的山坡把她包裹著。山坡上,顯眼地交疊著一層一層的白楊,再往上,便是抽芽的筆直的雲杉和松樹。馬機械地不停地走著。在這密集的山谷裡,走在羊腸小道上,沒別的選擇,只有朝前爬。 突然,馬驚跳起來,三個身著黑色披毯的男人站在她前面的小道上。 「埃迪阿斯!」傳來印第安人十分拘束的致意。 「埃迪阿斯!」她以美國婦女自信的聲音應道。 「你到哪兒去?」傳來平和的問語,用的是西班牙語。 披著深色披毯的男人們已經挨近了,正抬頭看著她。 「朝前走。」她用生硬、英式西班牙語,冷淡地答道。 這些人在她看來只是土著而已,只是黝黑的臉孔,披著披毯,戴著草帽的強壯男人。除了披在肩上的黑髮顯得有些怪異外,他們本來跟替她丈夫做事的那些男人沒什麼兩樣。她心懷厭惡地注意那黑色的長髮。這些人肯定是她來探訪的野蠻的印第安人。 「你從哪兒來?」同一個男人問。總是那個男人說話。他年輕、大大的、機敏而明亮的黑眼睛斜視著她,黝黑的臉上留著柔軟的黑鬍子,下巴上長著稀疏的鬍鬚。他的長髮,充滿生命活力,隨意地散披在肩上。儘管他膚色黝黑,可他看上去並不像不久前才梳洗過。 那兩位同伴裝束跟他一樣,只是年長一些,威嚴不語。其中一個長著一線稀疏的小鬍子,但下巴沒有鬍鬚,另一個面頰光滑,稀疏的須毛標明了下巴的輪廓與唇須一起構成了印第安人的特徵。 「我從遠方來。」她以半打趣的遁詞答道。 回應的是一陣沉默。 「可你住在哪兒?」這年輕人以同樣平和的口氣堅持問道。 「北方。」她輕快地答道。 又是一陣沉默。年輕人用印第安語輕輕地與兩個同伴交談著。 「朝這邊走,你想要到哪兒?」他突然挑戰而威嚴地問道,朝小路指了指。 「到西爾西威印第安人那兒。」婦人簡短地答道。 年輕男子看著她。他的眼睛機敏、漆黑而野蠻。他看見她相當豐滿、平靜、鮮豔的臉上隱約閃現出自信的微笑;她大大的藍眼睛下疲乏、微藍的眼圈;還有當她低頭看他時眼睛裡流露出的對自己女性魅力一種半幼稚、半傲慢的自信。不過她眼睛裡也還有一種奇異的恍惚神情。 「你是位夫人?」印第安人問她。 「是的,我是位夫人。」她自鳴得意地應道。 「有家人?」 「有丈夫和兩個孩子,男孩和女孩。」她說。 這印第安人轉身對著同伴,用低沉的聲音翻譯著,像看不見的水在流淌。很顯然他們困惑不已。 「你丈夫在哪兒?」年輕男子問。 「誰知道?」她輕快地答道,「他出來做生意已有一個星期了。」 黑眼睛敏銳地注視著她。她,出於極度疲勞,以自己冒險的自大和女性的自信很虛弱地微笑著,瘋狂的符咒迷住了她。 「那你想要做什麼?」印第安人問她。 「我想去拜訪西爾西威印第安人——去看看他們的房子, 去瞭解他們的神。」她答。 年輕人轉過身去,迅速翻譯著,接著是一種幾乎極度恐怖的沉默。那兩個威嚴的長者從帽子下面露出奇異的神情,斜眼看著她。隨後,他們用深沉而極低的聲音向那年輕人說些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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