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母與女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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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使她很受男人們的歡迎。儘管她不可思議地敏捷靈巧,但他們在她面前並不覺得渺小,因為她像一種工具。她必須敏捷。有男人啟動她,她便真正靈巧地工作著。她能收集最有價值的信息,非常能幹。她與男人們一起工作著,大部分時間與男人們呆在一起,她的朋友實際上全都是男人。她與女人交往時感覺不自在。 然而她沒有情人。似乎沒有人熱切地想娶她,似乎根本沒有人熱切地想親近她。博多恩太太說:恐怕弗吉尼亞是個只有一個男人的女人。我是只有一個男人的女人。我媽媽是這樣,而我媽媽的媽媽也是這樣。弗吉尼亞的爸爸是我一生中唯一的男人,唯一的。我恐怕弗吉尼亞是一樣的固執。不幸的是,這男人已矣,而她的生活僅僅停留在過去了。 過去,亨利曾說過,博多恩太太不是一個男人的女人,她是個不屬任何男人的女人,如果她能隨心所欲的話,一切男性會被掃除出地球表面,只留下女性。 不管怎麼說,博多恩認為現在是搬家的時機。因而她和弗吉尼亞在古老的布盧姆斯伯利房屋區① 租下一套十分漂亮的房間,極為精心裝飾配備了一些十分可愛的東西,請了一個非常好的男人,一位奧地利人,來做廚師。這對母親和女兒,她們一起開始了婚姻生活。 ① 倫敦市內英國博物館所在的地區,原為上層階級住宅區。 最初的情形是相當激動人心的。兩間會客室,俯瞰著廣場花園灰褐樹皮的老樹,面積極大,而且每間開著三個大窗戶,開得很低,幾乎平膝蓋。壁爐架是18世紀的式樣。博多恩太太略微受了融於帝國風格的路易斯·茜澤風格的啟發佈置房間,沒有堅持獨具的風格。不過,她有一塊從她自己的家裡貯藏下來的,真正不凡的奧伯森地毯①。它幾乎是新的,就好像兩年前才織成一樣令人吃驚,當它鋪在地板上時,綴著玫瑰紅的滾邊,華麗優雅的毯面上織著銀灰、金灰色的玫瑰花、百合花、燦爛的天鵝和喇叭狀的螺旋,不管怎麼說,相當光彩奪目。很有審美眼光的人會覺得它相當俗豔,他們比較喜歡大臥室的那張舊的顏色黯淡泛黃的奧伯森地毯。可博多恩太太喜歡她客廳的地毯。它確實不錯,並不俗氣,它在華麗眩目中表現出了某種大氣。她覺得它讓她十分適意。並且,它與上了漆的櫃櫥,織有金銀線浮花的錦緞椅子和中國大花瓶搭配得十分和諧,她喜歡在中國花瓶裡插漂亮的鮮花:單瓣的中國牡丹,大朵的玫瑰,頎長的鬱金香,桔黃色的百合花。這間倫敦昏暗的房子,帶有它所有有美感的顏色,迎著這些大朵的繽紛的花朵。 ① 18、19世紀,法國的奧伯森工廠,主要以花毯編織聞名。 弗吉尼亞呢,一生頭一回,享有成家的樂趣。她又完全置於母親的迷惑之下,身心俱醉。她根本沒想到母親私下藏有這些珍寶,像地毯,上了漆的櫃櫥,錦緞椅子:博多恩作為費茨帕特裡克家族一員,這裡的很多東西是愛爾蘭費茨帕特裡克家裡的餘物。幾乎像個孩子,像個新娘一樣,弗吉尼亞積極投身於裝飾房間的事務中。「當然啦,弗吉尼亞,我認為這是你的房間,」博多恩太太說,「我只是你的伴娘,你怎樣吩咐,我便完全遵照你的旨意行事。」 當然,弗吉尼亞很少吩咐。她採用一些從她資助的貧窮藝術家那兒買來的狂放派圖畫。博多恩太太認為這些圖畫真切地表現了不真實的事物,不過她儘量留著它們:把它們看作是現代醜陋的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通過展現現代醜陋的這種組成部分的展現,很容易看出弗吉尼亞要裝飾套間的是什麼作品。 也許沒有什麼事會像佈置房子一樣更讓人興奮的了。你會為之陶醉不已,你覺得在創造什麼。現在它再也不是「家」,一個安樂窩了。它是「我的房間」,或是「我的房子」,是顯示和表達「我的人格」的長外套。替弗吉尼亞深思熟慮地謀劃的博多恩太太,對此保持節制和冷靜,可甚至她,讓人驚異地身心俱醉,對室內裝飾家、設計師苛刻、挑剔。可弗吉尼亞只是始終對它心神陶醉,好像她觸到了生命灰牆上的某個神秘按鈕,隨著一聲「芝麻開門」,她美麗多彩的房間便已開始從仙境中展現。對她來說這與她假設繼承了一塊公爵領地相比來得更清晰更美妙。 這位母親和女兒,皮膚赤褐的母親和銀白的女兒,開始宴請客人。她們,當然嘍,請的多數是男人。款待女人讓博多恩太太充滿一種不耐煩的情緒。何況弗吉尼亞的熟人多數為男人。因而便有了晚宴和精心安排的晚會。 一切在順利進行著,可失去了些什麼。博多恩太太想顯示優雅,所以她相當矜持。她略略疏遠冷淡,鎮靜沉著,泰然自若,一副18世紀的風範,決心給聰明,稍顯淘氣的弗吉尼亞作陪襯。這只是裝腔作勢,而且哎呀,它阻住了些事情。她對這些男人和顏悅色,不管她有多麼鄙視他們。可是這些男人在她面前拘謹不安,他們感到害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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