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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第二十七章 出走

  那天晚上厄秀拉神采奕奕,眼裡閃著奇特的光芒回到家中,這副樣子把家人氣壞了。父親上完夜課,晚飯時分回來了,路程又遠,他累壞了。戈珍正看書。母親默默地坐著。突然厄秀拉響亮地沖大夥兒說:「盧伯特和我明兒結婚。」

  父親不自然地轉過身問:

  「你說什麼?」

  「明天?」戈珍重複道。

  「真的?!」母親說。

  厄秀拉只是開心地笑,並不回答。

  「明兒結婚!」父親嚴厲地叫著,「你這是在說什麼鬼話?」

  「是的,」厄秀拉說,「為什麼不呢?」這口氣總是令父親發瘋。「萬事俱備了,我們就去登記處登記——」

  厄秀拉高興地說完以後,人們又沉默了。

  「這是真的嗎,厄秀拉?!」戈珍說。

  「我們是否可以問問,為什麼這秘密封得這麼嚴?」母親很有分寸地問。

  「沒有秘密呀,」厄秀拉說,「這你們知道的呀!」

  「誰知道?」父親大叫著,「誰知道?你說的『你們知道』

  是什麼意思?」

  他正在發牛脾氣,厄秀拉立即反擊。

  「你當然知道,」她冷冷地說,「你知道我們將要結婚。」

  一陣可怕的沉默。

  「我們知道你們要結婚,是嗎?知道!誰知道你的事,你這個變化無常的東西!」

  「爸爸!」戈珍紅著臉抗議道。隨後她又冷靜、語調柔緩地提醒厄秀拉聽父親的話:「不過,這麼著急做決定,行嗎,厄秀拉?」

  「不,並不急,」厄秀拉高興地說,「他等我的回話好長時間了——他已經開了證明信了。只是我——我還沒準備好。現在,我準備好了,還有什麼不同意的嗎?」

  「當然沒有,」戈珍說,但仍嗔怪道:「你願意怎樣就怎樣唄。」

  「你準備好了,你自己,就這麼回事!『我還沒準備好,』」

  他學著她的口氣。「你,你自己很重要,是嗎?」

  她打起精神,目光很嚴厲。

  「我就是我,」她說。她感到受到了傷害。「我知道我跟任何別人都沒關。你只是想壓制我,而不管我是不是幸福。」

  他傾著身子看著她,神色很是緊張。

  「厄秀拉,瞧你都說些什麼話!給我住嘴!」媽媽叫著。

  厄秀拉轉過身,眼裡冒著火。

  「不,我就不,」她叫著,「我才不吃啞巴虧呢。我哪天結婚又有什麼關係——有什麼關係!這是我的事,關別人什麼事?」

  她父親很緊張,就象一隻縮緊身子要彈跳起來的貓。

  「怎麼沒關係?」他問著逼近她。她向後退著。

  「有什麼關係?」她退縮著但嘴仍很硬。

  「難道你的所做所為,跟我無關嗎?」他奇怪地叫道。

  母親和戈珍退到一邊一動也不動,象被催眠了一樣。

  「沒有,」厄秀拉囁嚅著。她父親逼近她。「你只是想——」

  她知道說出來沒好處,就住口了。他渾身憋足了勁。

  「想什麼?」他挑釁道。

  「控制我,」她嘟噥著。就在她的嘴唇還在動著的時候他一巴掌打在她臉上,把她打得靠在門上。

  「爸爸!」戈珍高聲叫著,「這樣不行!」

  他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厄秀拉清醒過來了,她的手還抓著門把手,她緩緩站起來。他現在倒不知道該怎麼好了。

  「不錯,」她眼中含著晶瑩的淚,昂著頭說,「你的愛意味著什麼,到底意味著什麼?就是欺壓和否定——」

  他握緊拳頭,扭曲著身子走過來,臉上露出殺氣。可厄秀拉卻閃電般地打開門,往樓上跑去。

  他佇立著盯著門。隨後象一頭鬥敗了的動物轉身走回爐邊的座位中去。

  戈珍臉色煞白。緊張的寂靜中響起母親冷漠而氣憤的聲音:

  「嗐,你別把她這事看得太重了。」

  人們又不說話了,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突然門又開了,厄秀拉戴著帽子,身穿皮衣,手上提著一個小旅行袋。

  「再見了!」她氣呼呼、頗帶諷刺口味地說。「我要走了。」

  門馬上就關上了。大家聽到外屋的門也關上了,隨著一陣腳步聲傳過來,她走上了花園小徑。大門「咣當」一下關上了,她的腳步聲消失了。屋裡變得死一樣寂靜。

  厄秀拉徑直朝車站走去,頭也不回,旋風般地奔著。站上沒火車,她得走到交叉站去等車。她穿過黑夜時,竟禁不住哭出聲來,她哭了一路,到了車上還在哭,象孩子一樣感到心酸。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她不知道她身在何處,不知道都發生了些什麼。她只是一個勁兒絕望悲哀,象個孩子一樣哭著。

  可當她來到伯金那兒時,她站在門口對伯金的女房東說話的口氣卻是輕鬆的。

  「晚上好!伯金在嗎?我可以見他嗎?」

  「在,他在書房裡。」

  厄秀拉從女人身邊擦身而過。他的門開了,他剛才聽到她說話了。

  「哈囉!」他驚奇地叫著,他看到了她手中提著旅行袋,臉上還有淚痕。她象個孩子,臉都沒擦乾淨。

  「我是不是顯得很難看?」她退縮著說。

  「不,怎麼會呢?進來。」他接過她的旅行袋,兩人一起走進他的書房。

  一進去,就象想起傷心事的孩子一樣嘴唇哆嗦起來,淚水不禁湧上眼眶。

  「怎麼了?」他摟住她問。她伏在他肩上啜泣得很厲害。

  「怎麼了?」待她平靜了一點後他又問。可她不說話,只顧一個勁兒把臉深深地埋進他的懷中,象個孩子一樣痛苦難言。

  「到底怎麼了?」他問。

  她突然掙開,擦擦淚水恢復了原狀,坐到椅子中去。

  「爸爸打我了,」她象一隻驚弓之鳥一樣坐直身子說,眼睛發亮。

  「為什麼?」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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