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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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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那太累人了。他會沖你大喊大叫,要你無條件地服從他。他要徹底控制你。他不能容忍任何別人思想的存在。他最蠢的一點是沒有自我批評精神。跟他生活是難以忍受的,不可能的。」 「是啊,」厄秀拉支吾著贊同說。她並不完全同意戈珍的說法。「可笑的是,」她說,「跟任何一個男人一起呆上兩個星期都會讓人覺得無法忍受。」 「這可太可怕了,」戈珍說。「不過伯金這人太獨斷自信了。如果你有自己獨立的靈魂,他就無法容忍你。這話一點不假。」 「對,」厄秀拉說。「你非得跟他想法一樣才行。」 「太對了!還有什麼比這更可怕的呢?」對此厄秀拉深有感觸,打心眼兒裡覺得反感。 她心裡很不是滋味,只感到空虛和痛苦。 後來,戈珍的情緒又起了變化。她把生活拋棄得太徹底,把事情看得太醜惡、太難以救藥。儘管戈珍對伯金的議論是對的,對其它事的看法也是對的,但她卻要象結帳時那樣把他一筆勾銷。他就這樣被「結了帳」,給打發掉了。可這太荒謬了。戈珍這種一句話結帳,把人或事情打發掉的做法簡直荒謬。厄秀拉開始對妹妹感到反感。 一天她們在長長的胡同中走著時,發現一隻知更鳥站在枝頭尖聲鳴囀,引得姐兒倆停住腳步去看它。戈珍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道: 「它是否覺得自己挺了不起?」 「可不是!」厄秀拉嘲弄地扮個鬼臉說。「瞧它多象驕傲的勞埃德·喬治①!」 -------- ①勞埃德·喬治(1863—1945),曾任英國首相(1916—1922)。 「可不是嘛!簡直是一個小勞埃德·喬治!它們就是那德行,」戈珍快活地叫道。從那天起,厄秀拉就覺得這些任性、愛炫耀的鳥兒象一些又矮又胖的政客,在臺上扯著嗓門大喊,這些小矮人不惜任何代價也要讓人們聽到他們的聲音。 這些也令人反感。一些金翼啄木鳥會突然在她面前的路上跳出來。它們的樣子很是不可思議、毫無人情味兒,象光燦燦的黃色刺芒帶著某種神秘使命刺向空中。她自言自語地說:「不管怎麼說,管它們叫勞埃德·喬治是太輕率了。我們確實不瞭解他們,它們是些未知的力量。把它們看作是跟人一樣的東西是輕率的。它們屬另一個世界。擬人主義①是多麼愚蠢呀!戈珍真是輕率、無禮,她竟把她自己變成衡量一切事物的標準,要讓一切都符合人類的標準。盧伯特說得很對,人類是在用自己的想像描繪這個世界。可是,感謝上帝,這個世界並沒有人格化。」她似乎覺得把鳥兒比作勞埃德·喬治是一種褻瀆,是對真正的生命的破壞。這對知更鳥是莫大的恥辱。可她自己卻這樣做了。值得自慰的是,她是受了戈珍的影響才這樣做的。 -------- ①指用人的形象、性格和特點來解釋動物和無生物。 於是她躲避著戈珍,遠離戈珍所維護的東西,轉而在精神上傾向于伯金了。自從上次他求婚失敗,至今還沒見過他呢。她不想見他,是因為她不想引起接受還是不接受求婚的問題。她知道伯金向她求婚意味著什麼,不用說,她朦朦朧朧地知道。她知道他需要什麼樣的愛、什麼樣的屈從。她還拿不准這是否就是她需要的那種愛。她並不知道她需要的是否就是這種若即若離的結合。她深望難以言表的親昵。她要佔有他,全部,徹底地佔有他,讓他成為她的,啊,要那種難以溢於言表的親昵。把他喝下去,就象喝下生命的佳釀。她學著梅瑞迪斯的詩句表白自己,願意用自己的胸膛暖他的腳。她可以那樣做,條件在他——她的愛人要絕對愛她,忘我地愛她才行。但她敏感地意識到,他永遠也不會忘我地愛她,他壓根兒就不相信那種全然的自我忘卻。他曾公開這樣說過的,以此來進行挑戰,她為此做好了準備要與之進行鬥爭,因為她相信會有一種對愛情絕對的奉獻。她相信,愛是超越個人的。而他卻說,個人比愛和任何關係都更重要。他認為,靈魂只把愛看作是它的環境之一,是它自身平衡的條件。但她卻認為愛是一切。男人必須向她做出奉獻,他必須讓她盡情享樂。她要讓他徹底成為她的人,作為回報,她也做他卑謙的奴僕——不管她願意不願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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