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戀愛中的女人 | 上頁 下頁 |
六三 |
|
「它太強壯了,」戈珍高聲叫著,象一隻海鷗那樣,聲音奇怪,一心要報復。 兔子全身縮成一團竄了出去,身體在空中形成彎弓型。它真有點魔氣。戈珍看到,傑拉德渾身緊張,眼中一片空白。 「我早就瞭解這類叫花子。」他說。 那魔鬼般的野獸又一次跳到空中,看上去就象一條龍在飛舞,難以想像地強壯、具有爆發力。然後它又停了下來。傑拉德全身憋足了力氣,劇烈地顫抖著。突然他感到一股怒火燒遍全身,閃電般地用一隻手魔爪一樣地抓住兔子的脖子。立時兔子發出一聲死亡般可怕的尖叫。它劇烈地扭動著全身,抽搐著撕扯傑拉德的手腕和袖子,四爪旋風般舞動著,露出白白的肚皮。傑拉德揪著它旋了一圈,然後把它緊緊夾在腋下。 它屈服了,老實了。傑拉德臉上露出了微笑。 「你不要以為一隻兔子有多大的力氣。」他看著戈珍說。他看到,戈珍蒼白的臉上嵌著一雙夜一樣黑的眼睛,她看上去有幾分仙氣。一陣搏鬥後兔子發出的尖叫聲似乎打破了她的意識,他看著她,臉上熾烈的光芒凝聚了起來。 「我並不真喜歡它,」溫妮弗萊德嘟噥著。「我可不象關心魯魯一樣關心它。它真可惡。」 戈珍清醒過來以後尷尬地笑了。她知道自己露餡兒了。 「難道兔子尖叫時都那麼可怕嗎?」她叫著,尖尖的聲音很象海鷗的叫聲。 「很可怕。」他說。 「反正它是要讓人拖出來的,它幹嗎那麼傻乎乎地不出來?」溫妮弗萊德試探地摸著兔子說。兔子老老實實地讓他夾在腋下,死了一樣地紋絲不動。 「它沒死吧,傑拉德?」她問。 「沒有,它應該活。」 「對,它應該!」溫妮突然很開心地叫。然後她更有信心地摸著兔子說:「它的心跳得很快,它多好玩呀,真的。」 「你們想帶它去哪兒?」傑拉德問。 「到那個綠色的小院兒裡去。」她說。 戈珍好奇地打量著傑拉德,她的目光黯淡了,她以某種陰間的知識感知著傑拉德,幾乎象只動物在乞求他,可這動物最終會戰勝他。他不知對她說什麼好。他感到他們雙方相互象魔鬼一樣認識了。他感到他應該說些什麼來掩蓋這一事實。他有力量去點燃自己的神經,而她就象一隻柔軟的接受器,接收他熾烈的火焰。他並不那麼自信,時時感到害怕。 「它傷著你了嗎?」他問。 「沒有。」她說。 「它是一隻沒有理智的野獸。」他扭過頭去說。 他們來到小院跟前。小院紅磚圍牆的裂縫中開著黃色的草花兒。院子裡長著柔軟的青草,小院地面平整,上空是一片藍瓦瓦的春天。傑拉德把兔子一抖放到草裡去。它靜靜地蜷縮著,根本就不動窩兒。戈珍有點恐懼地看著它。 「它怎麼不動啊?」她叫著。 「它服氣了唄。」他說。 她沖他笑笑,那種不無善意的笑容使她蒼白的臉都縮緊了。 「它可真是個傻瓜!」她叫道,「一個令人厭惡的傻瓜!」她話語中報復的口吻令傑拉德發抖。她抬頭看看他的眼睛,暴露了她嘲弄、殘酷的內心。他們之間結成了某種同盟,這種心照不宣的同盟令他們害怕。他們兩人就這樣捲入了共同的神秘之中。 「它抓了你幾下?」他說著伸出自己被抓破的白皙但結實的前臂。 「真可惡啊!」她目光畏懼,紅著臉說:「我的手沒事。」 她抬起手,光滑白嫩的手上有一道深深的紅疤。 「真是個魔鬼!」他吼道。他似乎從她光滑白嫩的手臂上那長長的紅疤中認識了她。他並不想撫摸她,但他要有意識地迫使自己去撫摸她。那長長的紅疤似乎從他的頭腦中劃過,撕破了他意識的表面,讓永恆的無意識——難以想像的彼岸的紅色氣息——猥褻侵入。 「傷得不厲害吧?」他關切地問。 「沒什麼。」她說。 突然那只象嫺靜的小花兒般蜷縮著的兔子還陽了。它象出膛的子彈跳將出去,在院子中一圈又一圈地跑著,象一顆流星一樣轉著圈子,令人們眼花繚亂。他們都呆呆地看著兔子,莫名其妙地笑著。那兔子似乎被什麼咒語驅使著,象一陣暴風雨在舊紅牆下旋轉飛奔著。 突然,它停下在草叢中蹣跚了幾下,然後蹲下來思索,鼻翼歙動著就象風中飄動著的一根絨毛。它思索了片刻,除開黑眼睛有意無意地瞟了他們一眼,然後它開始靜靜地向前蹣跚而去,飛快地啃吃青草。 「它瘋了,」戈珍說,「它絕對是瘋了。」 傑拉德笑了。 「問題是,」他說,「什麼叫瘋?我才不信兔子會瘋。」 「你不認為它是瘋了嗎?」她問。 「不。兔子就是這樣。」 他臉上露出一幅猥褻的笑容。她看著他,知道他是進攻型的人,如同她也是進攻型的人一樣。這一點令她不愉快,一時間她心裡很不痛快。 「我們之所以不是兔子,這得感謝上帝。」她尖著嗓門說。 他臉上的笑容凝聚了起來。 「我們不是兔子嗎?」他凝視著她。 她的表情緩和下來,有點猥褻地笑著。 「啊,傑拉德,」她象男人一樣粗著嗓子緩緩地說。「都是兔子,更有甚之。」她漠然地看著他。 他似乎感到她又一次打了他一記耳光——甚至覺得她用力地撕裂了他的胸膛。他轉向一邊不看她。 「吃,吃,我的寶貝兒!」溫妮弗萊德懇求著兔子並爬過去撫摸它。兔子蹣跚著躲開她。「讓媽媽摸摸你的毛兒吧,寶貝兒,你太神秘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