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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好,我們就畫俾斯麥,你喜歡?」

  「是的,我喜歡!我非常想畫俾斯麥。今天早晨我發現它非常神氣,非常殘忍。它幾乎象一頭獅子那麼大。」說著她為自己的誇張笑了起來。「它是個真正的國王,真的。」

  「你好,」矮小的法國女教師微微鞠個躬向戈珍問好,戈珍對這種鞠躬最討厭。

  「溫妮弗萊德很想畫俾斯麥!哦,整個早上她都在叫:『今天上午我們畫俾斯麥吧!』俾斯麥,俾斯麥,就是這個俾斯麥!它是一隻兔子,對嗎,小姐?」

  「對,是一隻黑白兩色的花兔子。你見過它嗎?」戈珍說一口好聽的法語。

  「沒有,小姐。溫妮弗萊德從沒想讓我見它。好幾次我問它『溫妮弗萊德,俾斯麥是什麼東西?』可她就是不告訴我。

  就這樣,俾斯麥成了一個秘密。」

  「它的確是個秘密!布朗溫小姐說俾斯麥是個秘密。」溫妮弗萊德叫道。

  「俾斯麥是個秘密,俾斯麥是個秘密,俾斯麥是個奇跡,」

  戈珍用英語、法語和德語念咒般地說。

  「對,就是一個奇跡,」溫妮弗萊德的話音出奇得嚴肅,可掩飾不住淘氣的竊笑。

  「是奇跡嗎?」女教師有點傲氣十足地諷刺說。

  「是的!」溫妮弗萊德毫不在乎地說。

  「可他不象溫妮弗萊德說的那樣是國王。俾斯麥不是國王,溫妮弗萊德。他不過——不過是個宰相罷了。」

  「宰相是什麼?」溫妮弗萊德很看不起女教師,愛搭不理地說。

  「宰相就是宰相,宰相就是,我相信,是一個法官,」傑拉德說著走上來同戈珍握手。「你很快就可以編一首關於俾斯麥的歌曲。」他說。

  法國女教師等待著,謹慎地同他打個招呼。

  「她們不讓你看俾斯麥,是嗎?」他問女教師。

  「是的,先生。」

  「哦,她們可真下作。布朗溫小姐,你們準備拿它怎麼辦?

  我希望把它送廚房去做菜吃。」

  「不。」溫妮弗萊德叫道。

  「我們要畫它,」戈珍說。

  「拉他,撕碎他,再把他做成菜。①」傑拉德故意裝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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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英語中「畫」和「拉」是同音同形詞,傑拉德以此來開玩笑。

  「哦,不嘛。」溫妮弗萊德笑著大叫。

  戈珍不喜歡他的嘲弄口吻,她抬起頭沖他笑笑。他感到自己的神經受到了撫慰,他們的雙目交換了理解的目光。

  「你喜歡肖特蘭茲嗎?」他問。

  「哦,太喜歡了。」戈珍漠然地說。

  「這太讓我高興了。你有沒有注意這些花兒?」

  他帶她走上小徑,她專心致致地跟在他身後走著,隨後溫妮弗萊德也跟了上來,法國女教師在最後面磨磨蹭蹭地跟著走。他們在四下裡蔓延著的喇叭舌草前停住了腳步。

  「這太漂亮了!」戈珍著了迷似地看著花兒大叫。她對花草那種激情的崇拜奇怪地撫慰著他的神經。說著她彎下腰用纖細的手指優雅地撫摸著喇叭花兒。看到她這樣愛花兒,他感到很愜意。當她直起腰,她那雙花一樣美麗的大眼睛火辣辣地看著他。

  「這是什麼花兒?」她問。

  「牽牛花一類的吧,我想是。」他說,「我並不太懂。」

  「這種花兒對我來說太陌生了。」她說。

  他們假作親昵地站在一起,心裡都很緊張。他是愛她的。

  她注意到法國女教師就站在附近,象一隻法國甲蟲一樣觀察著、算計著什麼。她帶溫妮弗萊德走開了,說是去找俾斯麥。

  傑拉德目送她們遠去,目不轉睛地看著戈珍那柔韌,嫺靜的體態,豐滿的上身穿著綢開士米外套。她的身體一定是豐腴、光滑、柔軟的。他太欣賞她了,她是那麼令人渴望,那麼美。他只是想接近她,只想這樣,接近她,把自己給她。

  同時他敏感地注意到了法國女教師那衣著整潔、脆弱的身姿。她象一種高傲、長著細腿的甲蟲高高地站立著,她閃光的黑衣十分合時宜,黑髮做得很高、很令人羡慕。她那種完美的樣子多麼令人生厭!他討厭她。

  可他的確崇拜她。她十分合時宜。令他惱火的是,當克裡奇家人還在喪期時,戈珍竟身穿鮮豔的衣服來了,簡直象一隻鳱鸇!他盯著她抬腿離開地面,她的腕踝處露出淺黃色的襪子,她的衣服是深藍色的。可他又不禁感到欣喜,很欣喜。他感到她的衣著是一種挑戰——對整個世界的挑戰。於是他看著喇叭花笑了。

  戈珍和溫妮弗萊德從屋中穿過來到後院,那兒有馬廄和倉庫,四下裡一片寂靜,荒涼。克裡奇先生駕車出去了,馬夫正在為傑拉德遛馬。兩個姑娘走到牆角裡的一間小棚子那兒去看那只黑白花兔。

  「太漂亮了!看它在聽什麼呢!它顯得多傻呀!」她笑道:「我們就畫它聽聲音的樣子吧,它聽得多認真呀,是嗎,親愛的俾斯麥?」

  「我們可以把它弄出來嗎?」戈珍問。

  「它太強壯了。它真的十分有勁兒。」她偏著頭,不信任地打量著戈珍說。

  「但我們可以試試,不行嗎?」

  「可以,你願意就試試吧。不過它踢人可疼了。」

  她們取來鑰匙開門。兔子開始在棚子裡蹦跳著打起轉來。

  「它有時抓人抓得可厲害了,」溫妮弗萊德激動地叫道,「快看看它,多麼奇妙啊!」兔子在裡面慌慌張張地竄來竄去。

  「俾斯麥!」這孩子激動地大叫:「你多麼可怕啊!你象個野獸。」溫妮弗萊德有點恐懼地抬頭看看戈珍。戈珍的嘴角上掛著嘲諷的笑。溫妮發出無比激動的怪叫聲。「它安靜了!」看到兔子在遠處的一個角落裡蹲著她叫了起來。「咱們現在就把它弄出來不好嗎?」她怪模怪樣地看著戈珍喃言著,慢慢湊了過來。

  「咱們這就把它弄出來吧?」她說著調皮地笑了。

  她們打開了小棚子的門。那只強壯的大兔子安靜地蜷伏著,戈珍伸進胳膊去抓住了它的長耳朵。兔子張開爪子扒住地面,身體向後縮著。它被戈珍往外拖著,爪子抓著地發出刺耳的聲響。它被舉到空中,身體劇烈地抽動著,就象秋千一樣蕩著。最後戈珍終於把它摔了出來。戈珍用雙臂抱住它,忙扭過臉去躲避它的抓撓。可這兔子強壯得出奇,她竭盡全力才能抓住它。在這場搏鬥中她幾乎失去了意識。

  「俾斯麥,俾斯麥,你太可怕了,」溫妮弗萊德有點害怕地說,「快把它放下,它是一頭野獸。」

  戈珍被她懷抱中這頭暴風雨般的東西驚呆了。她緋紅了臉,怒火中燒。她顫抖著,就象暴風雨中的小屋,完全被征服了。這場全無理智、愚蠢的搏鬥令她感到惱火,她的手腕也被這只野獸的爪子抓破了,她的心變殘酷了。

  正當她試圖抱住要從她懷中竄開的兔子時,傑拉德來了。

  他敏感地看出她心中憋著火兒。

  「你應該叫個僕人來替你做這件事。」他說著急忙趕上前來。

  「哦,它太可怕了!」溫妮弗萊德有點發瘋地叫道。

  他強壯的手顫抖著揪住兔子耳朵把它從戈珍手中抱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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