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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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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地毯 他走下堤岸,她不大情願地跟著他。她既不願跟隨他也不願離開他。 「我們相互早就瞭解了,太瞭解了。」他說。她並不作答。 幽黯的大廚房裡,那個雇工的老婆正尖聲尖氣地同赫麥妮和傑拉德站著聊天。傑拉德穿著白衣服,赫麥妮則著淺綠的薄花軟綢,他們的穿著在午後幽黯的屋中格外耀眼。牆上籠子裡十幾隻金絲雀在引吭鳴囀。這些鳥籠子圍著後窗掛著,陽光透過外面的綠葉從這孔小方窗裡灑進屋來,景致很美。塞爾蒙太太提高嗓門說話,想壓過鳥兒愈來愈響亮的叫聲,這女人不得不一次次提高嗓門,鳥兒們似乎在跟她對著幹,叫得更起勁兒了。 「盧伯特來了!」傑拉德的喊聲蓋過了屋裡噪雜的人聲和鳥鳴聲。他讓這喧鬧聲吵得煩極了。 「這群鳥兒,簡直不讓人說話!」雇工的老婆叫道,她厭惡地說,「我得把籠子都蓋上。」 說完她就東一下西一下,用抹布、圍裙、毛巾和桌布把鳥籠子都蒙上。 「好了,你們別吵了,讓別人說說話兒。」可她自己的聲音仍然那麼大。 大夥兒看著她很快就把籠子都蓋上了,蓋上布的鳥籠子很象葬禮中的樣子。可鳥兒們挑戰般的叫聲仍舊從蓋布下鑽出來。 「好了,它們不會再叫了。」塞爾蒙太太讓大家放心。「它們就要睡了。」 「是啊。」赫麥妮禮貌地說。 「會的,」傑拉德說。「它們會自動睡過去的,一蓋上布,籠子裡就跟夜晚一樣了。」 「它們會那麼容易上當嗎?」厄秀拉說。 「會的,」傑拉德回答道,「你不知道法布爾①的故事嗎?他小時候把一隻母雞的頭藏在雞翅膀下,那母雞竟呼呼睡了,這很有道理。」 「從此他就成為一位博物學家②了?」伯金問。 「可能吧。」傑拉德說。 -------- ①讓·亨利·法布爾(1823—1915),法國昆蟲學家與著作家。 ②指直接觀察動植物的科學家。 這時厄秀拉正從蓋布下窺視鳥籠子裡面的鳥兒。一群金絲雀立在角落裡,相互依偎著準備睡了。 「真可笑!」她叫道,「它們真以為是晚上了!真荒謬!真的,對這種輕易就上當的東西人們怎麼會尊敬呢?」 「對呀,」赫麥妮優哉遊哉地說著也走過來觀看。她一隻手搭在厄秀拉胳膊上嘻笑道:「是呀,這鳥兒多逗人,象個傻老公一樣。」 她的手拉著厄秀拉的胳膊離開鳥籠子,緩慢地問: 「你怎麼來了?我們還碰到戈珍了。」 「我來水塘看看,」厄秀拉說,「結果發現伯金在這兒。」 「是嗎?這兒真像是布朗溫家的地盤兒了,是嗎?」 「我巴不得是呢,」厄秀拉說,「我看到你們在湖上划船,就來這兒躲清閒。」 「是嗎?這麼說是我們把你從湖邊趕到這兒來的。」 赫麥妮的眼皮不可思議地朝上翻著,那樣子很有趣但不自然。她臉上總有那麼一種神奇的表情,既不自然又對別人視而不見。 「我剛要走,」厄秀拉說,「伯金先生卻要我看看這兒的房子。在這兒住該多美呀,真沒說的。」 「是啊,」赫麥妮心不在焉地說,說完就轉過身不再理會厄秀拉了。 「你感覺如何,盧伯特?」她充滿感情地問伯金道。 「很好,」他回答。 「你感到很舒服嗎?」赫麥妮臉上露出不可思議、陰險的神色,她似乎很有點沉醉的樣子,胸部都抽動了一下。 「很舒服,」他回答。 他們好久沒說話,赫麥妮低著眼皮,看了他半天。 「你是說你在這兒會很幸福嗎?」她終於開口問。 「我相信會的。」 「我一定會盡力為他做事的,」雇工的老婆說,「我保證我家先生也會這樣做。他在這兒會住得很舒服的。」 赫麥妮轉過身緩緩地打量她。 「太謝謝了,」她說完又不再理她了。她回轉身揚起頭,只沖他一人問道: 「你丈量過這間房嗎?」 「沒有,」他說,「我剛才在修船。」 「咱們現在量量好嗎?」她不動聲色,慢聲細語地說。 「您有卷尺嗎,塞爾蒙太太?」 「有,我會找到的。」那女人應聲去籃子裡找。「我就這麼一卷,能用嗎?」 儘管卷尺是遞給伯金的,可赫麥妮卻接了過來。 「很感謝你,」她說,「這尺子很好用。謝謝你。」說完她轉向伯金,快活地比劃著對他說:「我們現在就量,好嗎,盧伯特?」 「那別人幹什麼?大家會感到厭倦的。」他很勉強地說。 「你們介意嗎?」赫麥妮轉身不經意地問厄秀拉和傑拉德。 「一點都不介意。」他們回答。 「那先量哪一間呢?」赫麥妮再次轉向伯金快活地問,她要同他一起做點事了。 「一間一間量下去吧。」他說。 「你們量著,我去準備茶點好嗎?」雇工的老婆說,她也很高興,因為她也有事做了。 「是嗎?」赫麥妮舉止出奇得親昵,似乎能淹沒這女人。她把那女人拉到自己身邊,把別人都撇開,說:「我太高興了。 我們在哪兒吃茶點呢?」 「您喜歡在哪兒?在這兒還是在外面的草坪上?」 「在哪吃茶?」赫麥妮問大家。 「在水塘邊吧。塞爾蒙太太,如果您準備好了茶點,我們這就帶上去好了。」伯金說。 「那好吧。」這女人感到很滿意。 這幾個人走下小徑來到第一間屋。房間裡空蕩蕩的,但很乾淨,灑滿了陽光。一扇窗戶向枝繁葉茂的花園兒敞開著。 「這是餐廳,」赫麥妮說,「咱們這麼量,盧伯特,你到那邊去——」 「我不是可以替你做嗎?」傑拉德說著上前來握住卷尺的一端。 「不必了,謝謝。」赫麥妮叫了起來。她就這樣穿著漂亮的綠色印花薄軟綢衣服蹲下身去。跟伯金在一起做事對她來說是一大快樂,他對她唯命是從。厄秀拉和傑拉德在一旁看著他們。赫麥妮的一大特色就是一時間與一個人親密相處而置別人不顧,把別人曬在一旁。因此她總立於不敗之地。 他們量完了房子就在餐廳裡商量起來。赫麥妮決定了用什麼來鋪地面。要是她的建議受到挫折她就會大為光火。伯金在這種時刻總是讓她獨斷專行。 然後他們穿過正廳,來到另一間較小的前屋。 「這間是書房,」赫麥妮說,「盧伯特,我有一塊地毯,你拿上吧。你要嗎?要吧。我想送給你。」 「什麼樣的?」他很不禮貌地問。 「你沒見過的。底色是玫瑰紅,夾雜著些兒藍色、金屬色、淺藍和柔和的深藍色。我覺得你會喜歡它的。你會喜歡它嗎?」 「聽起來挺不錯的,」他說,「哪兒的?東方的嗎?絨的嗎?」 「是的。是波斯地毯呢!是駱駝毛做的,很光滑。我以為它的名字叫波戈摩斯地毯,長十二英尺,寬七英尺,你看可以用嗎?」 「可以的,」他說,「可是您為什麼要送我這麼昂貴的地毯呢?我自己那塊舊牛津土耳其地毯挺不錯的,有它就夠了。」 「可是我送給你不好嗎?請允許我這樣。」 「它值多少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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