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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等人們安靜下來之後,赫麥妮才不動聲色地說:

  「是的,生活中最偉大的事就是追求知識,這才是真正的幸福和自由。」

  「知識當然就是自由。」麥賽森說。

  「那不過是些簡略的摘要罷了。」伯金看著從男爵平淡無奇、僵直矮小的身體說。戈珍立時發現那位著名的社會學家象一隻裝有乾巴巴自由的扁瓶子,覺得它很有意思。從此她的頭腦中就永遠烙下了約瑟華先生的影子。

  「你這是什麼意思,盧伯特?」赫麥妮沉著、冷漠地拉長聲音問。

  伯金說:「嚴格地說,你只能掌握過時的知識,就象把去年夏天的悠閒裝進醋栗酒瓶中一樣。」

  「難道一個人只能掌握過時的知識嗎?」從男爵尖銳地問道。「難道我們可以把萬有引力定律叫做過時的知識嗎?」

  「是的。」伯金說。

  「我這本書中有一件精彩的事,」那位意大利女士突然叫道,「說一個人走到門邊把自己的眼睛扔到了大街上。」

  在座的都笑了。布萊德利小姐走過去隔著伯爵夫人的肩膀看過去。

  「瞧!」伯爵夫人說。

  「巴紮羅夫走到門邊,急匆匆地把他的眼睛扔到大街上,」

  她讀道。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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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這句話的英文原意是「向街上看了一眼」,這位意大利人不太通英文,望文生意。

  大家又大笑起來,笑得最響的是從男爵,笑聲象一堆亂石滾落下來一樣。

  「什麼書?」亞歷山大唐突地問。

  「屠格涅夫的《父與子》,」矮小的外國人回答,她說起英語來每個音節都吐得很清楚。說完她又去翻那本書以證實自己的話。

  「一個美國出的舊版本。」伯金說。

  「哈,當然了,從法文譯過來的,」亞歷山大用很好聽的法文宣佈說。「巴紮羅夫走到門口,把眼睛扔到大街上。」

  用法文說完這句話後,他神采飛揚地四下裡顧盼一下。

  「我弄不清『急匆匆地』在這兒是什麼意思。」厄秀拉說。

  大家都開始猜測。

  令人吃驚的是,女傭急匆匆地端上了一個大茶盤,送來了下午茶。這個下午過得可真快。

  用過茶點後,大家聚在一起散步。

  「你喜歡來散散步嗎?」赫麥妮挨著個兒問大家。大家都要散步,感到象犯人要放風一樣,只有伯金不去。

  「去嗎,盧伯特?」

  「不,赫麥妮。」

  「真不去?」

  「真不去。」不過他猶豫了一下。

  「為什麼?」赫麥妮拉長聲問。一點小事上受到點挫折,她都會氣得發瘋。本來她是想要大夥兒都跟她去園子裡散散步的。

  「因為我不願意跟一大幫人一起走路。」他說。

  她喉嚨中咕噥了一陣,然後以少有的冷靜口吻說:

  「有個小男孩兒生氣了,我們只好把他甩下。」

  她奚落伯金時看上去非常快活。可這只能令伯金發呆。

  赫麥妮飄飄然朝大家走過去,轉過身朝伯金揮著手帕,嘻嘻笑道:

  「再見,再見,小孩兒。」

  「再見,無禮的母夜叉。」他自語道。

  人們穿行在公園中。赫麥妮想讓大家看看一條斜坡上的野水仙花,於是不時地引導著人們:「這邊走,這邊走。」大家順著她指定的方向朝這邊走來。水仙花固然很美,可誰有心去觀賞?此時的厄秀拉無動於衷,滿心的反感,對這裡的氣氛反感極了。戈珍無所謂地調侃著,把一切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

  大家觀看靦腆的鹿時,赫麥妮跟牡鹿說著話,好象那頭鹿是個她能哄騙、愛撫的小男孩兒一樣。這鹿是頭雄性動物,所以她要對他施加點壓力。在大家沿著魚塘往回走時,赫麥妮對大家講起兩隻雄天鵝為爭奪一隻雌天鵝的愛情故事。她講到那失敗的天鵝把頭埋進翅膀裡,坐在砂礫路上的敗興樣子時,不禁嘻嘻笑起來。

  當大家回來後,赫麥妮站在草坪上喊盧伯特,尖細的聲音傳得很遠:

  「盧伯特!盧伯特!」第一聲喊得又高又慢,而第二聲則降下了調子。「盧——伯——特。」

  但沒人回答。女傭出現在門口。

  「伯金先生在哪兒?艾麗斯?」赫麥妮慢悠悠溫和地問。可這溫柔的聲音下卻是固執、幾乎是喪心病狂的意志!

  「我覺得可能在他的房間裡,太太。」

  「是嗎?」

  赫麥妮緩步走上樓梯,沿著走廊邊走邊用又細又高的嗓門兒叫著:

  「盧伯特!盧伯特!」

  她走到門前,敲著門大叫:「盧——伯特。」

  「在。」他終於答腔了。

  「你幹嗎呢?」

  這問題並不嚴重,但卻問得奇怪。

  伯金沒有回答就打開了門。

  「我們回來了,」赫麥妮說,「水仙花兒可真好看啊。」

  「是啊,我看過了。」

  她拉長了臉,冷淡地、緩緩地掃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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