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吉米與絕望的女人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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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終於發現了幾點燈光從簡陋的住所中透出來。新辟的狹窄街道邊,零零星星地點綴著幾盞路燈,房子裡的燈幾乎都已熄了。吉米停住了腳步,荒漠淒涼的感覺籠罩住他。 這時跑出3個小孩,他問了一聲,他們指給他一幢房子,他摸索著走進一條通道,小小的後院閃爍著一盞燈。他敲敲門,有點緊張,一個個子挺高大的婦女開了門,站在上一級臺階,打量地看著他。 「是皮納格太太?」 「噢,那您就是……菲斯先生?進來吧。」 他走進廚房耀眼的燈光中,皮納格太太站在他面前,她是個高個子女人,帶著一臉總是被激怒似的表情,冷冷地看著他,他一下子就感覺到了自己的窘迫和難堪,趕忙慌亂地伸出手。 「路太難走,」他說,「我怕會把您的屋子搞髒。」他看了看自己那雙滿是污泥的靴子。 「沒關係,她回答,「您喝過茶了嗎?」 「沒有,不過別麻煩您了!」 一個金黃頭髮的小女孩跑了進來,額上留著一排劉海,一雙羞怯的藍眼睛忽閃忽閃,手裡拿著兩隻洋娃娃,她的出現緩和了他的緊張情緒。「這是您的女兒?」他問,「多可愛的孩子,她叫什麼?」 「珍妮。」 「你好,珍妮。」他說,不過珍妮只瞪看一對疑惑、害怕的大眼睛看看他,這樣的孩子,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父母感情不和。 皮納格太太在桌上擺好茶、麵包、白脫、果醬,然後在他對面坐下。她挺漂亮,灰色的眼睛有一雙棕黃色的瞳仁,眉毛很重,顯得很有力。她定定地看著他,臉上顯出慣於自持的表情,漂亮的眼睛是她臉上最大的優點,交融著善良的和女性的堅強意志,鼻子和嘴的線條挺直,如同希臘面具,她的表情有點僵滯,看上去就像是這麼一種人:知道自己犯了錯誤卻不想去改正或者彌補,因為她無法做到。 他感到不自在。他個子不高,不修邊幅,這個女人使他意識到自己此刻的難堪。她一言不發,只是看著他喝茶,帶著那種女人特有的看待男人、看待命運的目光。那個金黃色頭髮的小女孩在廚房的角落玩著兩隻洋娃娃,也默默地用兩隻明亮的藍眼睛看著他。 「這是個荒涼的地區。」吉米說。 「沒錯,非常荒涼。」她回答了一句。 「您應該試一試,離開這兒。」他說了下去。這下她以死一般的沉默作為答覆,他覺得要把談話繼續下去實在太不容易了,於是他把話題轉向她的丈夫,她瞥了一眼廚房的鐘。 「他9點回來。」她說。 「他在礦裡嗎?」 是的,他上夜班。」 小孩一聲也不吭。 「珍妮不愛說話?」他問。 「說得不多。」母親說著,飛快地看了孩子一眼。 他略略談了談他在謝菲爾德市作的報告以及倫敦。這女人沒表現出多大興趣,始終是一種寡言、疏遠的態度。在他看來,她仿佛是一個耽於報復的人,被海水沖到沙灘,在礁石上把她的敵人撞得粉碎之後,還不消停,漫天邊際地在水中飄蕩,搞不清是怎樣報復的,是為了什麼而報復的。 「是啊,您該離開這兒。」吉米又說了一遍。 「那麼去哪兒呢?」她問道。 他作了個模糊的手勢:「隨便哪兒,只要是離開這兒?」 她鎖起重重的眉毛,似乎在思索什麼。「我看不出那會有什麼結果,」她說著,看了看小女孩:「我想,除非一個人完全從這世界上消失,不然就不存在什麼根本的區別。我還得為她想想。」 吉米終於開始害怕了,他很不習慣去克制這樣一種惱怒的情緒,另一方面,他又感到興奮,這個漂亮、寡言的少婦一頭柔軟的棕發,一雙冷豔的眼中金黃色的瞳仁,對他來說多少是一種挑戰,她身上總還有一顆心在跳動,什麼東西能打動這顆心?是什麼東西使這顆心靜如止水?她是在和自己過意不去…… 突然,出於他那遊戲人生的本性,他說:「您為什麼不去我那兒,和我一起生活?」 他的臉上浮起一種奇異的、充滿矛盾的笑容。作為一個遊戲者,他接受了她引起的挑戰,他嗅出這將是一場幸運的遊戲,這使他興奮,在這場遊戲中他不會毀掉自己,不過同時,他對她又感到害怕,他決定暫且忘卻這種恐懼。 她坐在那裡觀察看他,好看的唇邊泛起一絲惱怒的微笑,「您怎麼想的,和您在一起生活?」她打算進一步瞭解些什麼。 「嗯,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他帶著自信的笑容回答道,「您在這兒顯然不幸福,不順心,而您具有不凡的天份。好吧,您走就是了,我對您說,去我那兒和我一起生活,我心裡很明白我說的是什麼,去倫敦做我的妻子吧,如果您願意,您能離婚,咱們就結婚,好吧,就這樣。」 吉米這番話與其說是對皮納格太太說的,不如說是對他自己說的,這符合他的性格。他考慮這些問題,只想到它們和自己有關,思考的同時,他流露出一種奇特的表情,眨著左眼,耷拉著腦袋,盯著自己的身體瞧,好像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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