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吉米與絕望的女人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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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認為他是神話中飽受折磨的那位神,渾身上下中了箭,血汨汨地往外流,要是他還能數數的話,真應該數一下流了多少滴血。所以有時候,比如克拉麗莎揚言要去年輕富有的美國人那兒時,又比如一提到她是否應該和他離婚或者他是否應該和她離婚時,他便會覺得像有一群群蚊子「嗡嗡」地向他飛來,把他紮得渾身窟窿,血不停地往外淌,根本數不清有多少滴。 他就是這麼看待自己的,因此他遞上了離婚訴狀。 在他的男性朋友眼中,他是個好色的神,或者說,看上去像。他的女友們則認為他是個深諸世故的、迷人的小夥子,他會像對待女王一樣地對待一個女人,當然這不會是指什麼別的,而是指他善於慫恿一個女人擺架子。 他非常有可能一鳴驚人,名聲鵲起,特別是在他離婚之後,但他沒這麼做,一個秘不可宣的原因就是,他已經決定,不再像對待女王一樣地對待任何女人。該是輪到女人們像對待國王一地樣對待他了。 他理想中的女人必須無邪、平庸、充滿活力,不像所羅門國王理想中的女人①——聰明、美麗、富有。對吉米來說,只有那女人的經濟狀況窘迫,才能顯示出他有錢——他年薪3000英鎊,還買得起一小幢位於漢普郡的別墅。她必須出身于平民百姓,這樣就可以擺脫那討厭的高智商。但無論如何,不能要巷子裡那些只會咋咋呼呼的蹩腳貨色。 ①對這北方煤礦陰森荒涼的礦工區,吉米向來就有一種神秘分給二婦,一婦同意,一婦反對。所羅門於是將嬰兒判給後者。——譯者。 他收到許多信,無以數計的信、詩、小說、文章或者私人郵件,他一一閱覽,耐心地打開如潮的信件中的一封,沙沙地寫些什麼,再疊好,這裡面可能會有什麼引起他的注意——不是信件,而是女作者:埃米莉婭·皮納格太太,住在約克郡的礦工區。很不幸,她顯然已經結婚。 莫測的敬畏感。他本人還從沒向牛津以北的任何地方挪過一步。他有這種感覺,那兒除了地下開採之外就沒有別的了。皮納格,這算哪門子姓氏,喂!還有埃米莉婭! 她寄來一首詩,另外附上一小段內容提要,要是《評論家》的編輯覺得它毫無意義,完全可以刪去。吉米發現詩意不俗,附的那封信之簡潔明快也給他以深刻的印象。不過他對是不是要送去發排還是舉棋不定,於是給皮納格太太回了一封信,問她還有沒有別的什麼? 幾番書信往來之後,皮納格太太終於對他提出的一些問題作出如下答覆: 「您問到了我本人的情況,我該說什麼呢?我是一個31歲的婦女,有一個孩子,是女兒,八九歲了。我結了婚,丈夫雖然和我住在同一幢房子,卻總往另一個女人那兒跑,我試著寫些抒情詩,也許真是抒情的,因為沒有任何別的方式可以讓我表達自己的情感,即使除了我以外,再也沒有人欣賞這些詩,我還是覺得,應該通過什麼方式渲泄自己的情緒,以免得癌症或者別的什麼婦女容易得的病。我結婚前是個教師,如果我做得到,我願重新當教師,獨立生活。但是已婚的女教師找不到工作,如今這是被禁止的……」 礦工——其妻如是說 輔助機噴出蒸汽, 煤渣篩搖來晃去, 我聽著,疑是他的心跳, 我感受,宛如他的呼吸。 野外無處不見他—— 瓦礫堆上騰起的濃煙, 底下深深、深深蔓延的烈焰, 是他早已開始燃燒的胸懷。 傳煤鬥升上來,合著他呼吸的節拍, 他渴望能象嗡嗡的風扇, 吞吸流轉的空氣;噢,他的靈魂, 同機器一般生活在陌生的地帶。 這是男人的生活,他是這樣的男人, 我是他的妻子,我知道說的是啥, 從煤的內臟中蹦出,來到世上, 日日受盡苦痛,無以復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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