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菊花的氣味 | 上頁 下頁


  「不好聞,」她說,「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我嫁給他的時候有菊花,生你們的時候有菊花,他第一次醉醺醺地被弄回家時,他的扣眼上也插著枯萎的菊花。」

  她看著孩子們。他們大睜著眼睛,張著嘴,驚愕不已。母親直愣愣地坐了一會兒,一言不發。然後她又看了看鐘。

  「6點差20!」她繼續以痛苦而漫不經心的語調說。「嗯,他現在不會回來了,要回來也是他們把他弄進來,要不他就呆在那兒!他別想上床了,就讓他一身煤灰睡在這兒好了。我不會給他洗的,讓他睡地板!——唉,我真是個傻瓜,真是個傻瓜!我到這兒來竟是為了這個肮髒的狗窩,一群耗子,還有這一切,而他卻偷偷溜過家門去喝酒。上禮拜有過兩次了——現在又開始了——」

  她終於靜下心來,站起身去收拾桌子。

  孩子們玩耍了一個多小時,內心無意識地摻雜著對母親發怒的畏怯和對父親未回家的恐懼。貝茨太太坐在搖椅裡,正在把一件米黃色的法蘭絨衣改成件背心,她撕著灰邊,發出沉悶破裂的聲音。她使勁幹著針線活,不時注意孩子們的動靜。火氣消除了,她開始躺下休息,但不時睜開眼睛,定定地盯著,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有時候,甚至連她的怒氣都膽怯畏縮了,她會停下手中的活計,聽著外面的腳步聲;她會突然抬起頭,叫孩子們「噓,別吱聲」,但腳步聲過了門口,她又恢復原狀,孩子們也沒有突然奔出他們玩耍的天地。

  終於,安妮歎了口氣,認輸了。她掃了一眼她的貨車拖車,已厭倦了這個遊戲。她抱怨地朝媽媽喊。

  「媽媽!」——但她又不知該如何說。

  約翰像個青蛙一樣從沙發下面爬出來。媽媽看了他一眼。

  「好啊,」她說,「瞧瞧你的袖子!」

  男孩把手舉起來,看了看,沒作聲。外面,鐵路線上遠遠地有人沙啞著喉嚨在叫著,屋裡大家都立著耳朵聽著,直到兩個人說著話走過他們家門口。

  「該睡覺了。」母親說。

  「爸爸還沒回來。」安妮哭哭啼啼地說。但母親似乎很有勇氣。

  「不要緊。他們會把他送回來,要是他確實醉得像塊木頭一樣不能動彈的話。」她想,還不至於出現這種場面。「他可以睡在地板上,直到醒來。我明白這麼一來他明天就沒法上班!」

  孩子們給用法蘭絨布塊擦了手和臉。他們很安靜,穿上睡衣後,做了祈禱。男孩低聲咕噥著,母親低頭看著他們,看著女孩後頸纏在一起的絲質般的褐色蓬鬆鬈髮,看著小傢伙長滿黑頭發的小腦袋,她心中激起了對他們父親的憤怒,是他使他們三個如此遭罪。孩子們把臉埋在她的裙子裡,尋求一絲安慰。

  貝茨太太下樓時,房間裡奇怪地空蕩蕩的一片,含著一種期盼似的緊張氣氛。她拿起手工活,低頭縫了一會兒。她的怒火又升起來了,但同時還夾帶著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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