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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出於習慣,她駛離海岸,朝哥拉斯方向開去。塞倫崎嶇的道路使她忘記了在遠東難忍的酷熱中呆了兩個星期後所帶來的疲勞,她把所有的商業文件都鎖在公文包中。她決定和桑輕輕鬆松地度過整整一周,絕不考慮那些繁雜的商務問題。自從她那日離開急救帳篷之後,他們一直再沒有過聯繫,在這間隙裡她得以有時間思考伽倫特公司計劃的結束。

  那天,她看著阿米社從邁克·肯特公主手中接過伽倫特公司的勝利獎品時,她被迫壓抑住自己胸中燃燒的怒火,後來,當她的助手們來把她的大帳篷象建造時一樣迅速利落地收走時,她覺得心中有股無法壓抑的急切願望,那就是和這大帳篷一樣收起她的雄心壯志。阿米杜出人意料地走近她,她關於辭職的一大篇話剛湧上嘴唇,阿米杜便搶先說話了,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莎倫--我是來道歉的,告訴你我心裡有多難過和後悔,毀了你今天的好心清。」他又說道,「我沒有權利象剛才那樣做,我知道那是不可原諒的。」

  以阿米杜那樣高傲的,以自我為中心的性格,竟能說出這樣誠摯的話,這可完全出於莎倫的意料之外。她大吃一驚,什麼也沒說便讓阿米杜走開了。阿米杜眼中悔恨的神情真是不同尋常,無法使人理解,以致她無法說出自己的想法了。在她去遠東的這段長途旅行中,她有時間思考離開伽倫特公司的魯莽決定是否合適。現在有這麼多人依靠於她,她漸漸意識到她可能有些過於放縱自己虛假的自傲了。她如果此刻離開伽倫特公司,一定會危及桑早日離開羅斯瑪麗的計劃,並且她自己沒有收入的話,將重新回到她懷孕期間的那種身無分文的狀況中,無論是什麼決定,終將影響到伽倫特公司。她決心平靜、理智地來處理這件事,還得聽聽桑的建議,一陣微風迎面吹過,帶來一股宜人的含有香氣的熱氣,她覺得自己什麼也不在乎了。唯一壓在她的心頭的是她的私人助理告訴她的一件事;馬球比賽之後,英國報紙登出一篇有關她與桑的含沙射影的文章。開始她對這個消息感到駭然,後來她平靜下來,想到這或許會使她因禍得福呢,最糟的不過是使桑更早地離開羅斯瑪麗而已。想到這裡,她不禁滿心歡喜。

  到達塞倫後,她把車停在場院,走向那幢房子。她把它視為自己的家。女管家的丈夫加夫將負責她的行李,裡面有好多給桑的禮物--一條鱷魚皮腰帶,一隻金制打火機,一個象牙雕刻的小彌勒佛。

  她走進屋內,注意到加羅又把內部重新粉刷了一遍,藍色的百葉窗煥然一新,粉紅色的天竺葵在窗臺上的陽光的照耀下開得正豔。象往常一樣,休息室的百葉窗是關閉的,莎倫打開它,看到女管家把室內收拾得井然有序,一塵不染,甚至沒有忘記在桌子上放上一盆金盞花。

  幾年來,莎倫已經把這個小房子從度假之所變為一個舒適的家了。她和桑一起在山邊村落的古老商店裡購買的古老的外省家俱,瓷器及其它日用品。她最喜愛的房間是臥室。她打開百葉窗,放進溫暖,芳香撲鼻的新鮮的空氣,陽光灑在屋簷上。她心滿意足地看著藍色的木床,上面鋪著手工縫製的被子和有花押字的亞麻布床單。女管家在帶有花邊的枕頭下面放了些薰衣草香料。

  在明亮寬敞的廚房裡,大大的爐灶上鑲著白色與藍色相間的瓷磚,銅制炊具閃閃發亮。木質餐桌的周圍鋪輔有香草坐墊的籐椅。她從水果盤中拿起一串葡萄。今晚她就可以和桑一起在家裡吃晚飯了。他們在一起的第一晚總是這樣。冰箱裡放著沙拉,塗有迷迭香的雞肉以及一段雪白的山羊肉,還有幾瓶當地產的葡萄酒。莎倫心滿意足地哼著小曲,吃了一日沙拉,盼望著她等待了整整一年的那一刻的到來。她要好好洗個澡,換上牛仔褲,在這個心愛的家中四處閒逛,等待桑的到來。這裡的夜晚仍舊很冷,她要在他到來之前升起爐火夾歡仰他,讓整個房間充滿橄欖木燃燒後散發出的香氣。她聽到了敲門聲,扭過頭來看到加羅。

  「你好,加羅。」她說道,高興地伸出右手,「怎麼樣,一切都好吧?」

  「你好,范林夫人。」他總是叫她「夫人」,一種尊敬的標記。「是的,一切都很好。」

  他們互相客氣禮貌地詢間完彼此的近況之後,他說道:「我為你把車中的行李搬進來。順便說一下,這個星期有封寫給你的信。我把它放在冰箱上了。」

  「謝謝你。」她在他身後說道。她拿起信,來到涼處,在天竺葵與夾竹桃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幾年前在屋角種下的九重葛如今已長得和屋簷一般高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聽著蟬的鳴叫。她永遠也看不夠這美麗的一望無際的山巒和平地,在法國南部晴朗明媚的天空下極有魅力。

  她拿起了信,奇怪地看了看,不知道會是誰寫來的。沒有幾個人知道她在塞倫的住址。她的名字是用打字機打上去的,並且信封上沒有寄信人的地址。她打開信,拿出裡面的信紙,一片新聞簡報落在地上,她打開它,吃驚地發現了她與阿米杜及帕瑞特的這張照片。這張照片去年刊登於一家意大利雜誌上,當時她很為此煩惱過。然後她又痛苦地發現另一張照片,是她做模特兒時為《時代》雜誌拍的,還有桑與羅斯瑪麗在一起觀看賽馬的照片。她看了看文章與標題,心裡「怦怦」直跳。這不可能是她的私人助理提醒過她的那篇文章,這不是的,這是另一篇,裡面的暗示使人震驚。莎倫算了一下,這篇文章發表於她離開巴黎之後的幾天,她在震驚中打開裡面的信,一看就知道是桑寫來的:

  親愛的莎倫:

  你當然一定知道我寫這封信的原因了。我肯定我不去塞倫的這個消息一定不會使你驚訝的。如果你在這一切發生之後決定不來了,在巴黎會有一封這封信的複印件等著你。我隨信寄去你與本格拉及帕瑞特的照片,我想這足以說明一切了。我想結束這場滑稽荒唐的遊戲對我們兩個人都是件大有裨益的事情。

  桑

  莎倫沖出房子,跑到村子裡的電話亭,撥通了倫敦桑的電話號碼。她或許還有時間在他離開辦公室之前找到他,她焦急地想道。

  「你好--我想找弗蘭茨伯爵。」

  「對不起,他已經去度長假了,直到秋天才會回來。我可以替他留下口信嗎?」

  「度長假?」她問道,大吃一驚,「但這是不可能的,你知道他去哪兒了?我是他的朋友,這事非常急。」

  有一會兒停頓,「他和他的家人在愛爾蘭度假。」

  「請你把那兒的電話號碼給我好嗎?」莎倫叫道。

  「我可以請問一下你的姓名嗎?」秘書說道,被她的堅持所惱怒。

  「我叫莎倫·范林。」

  電話線另一端出現了死一般的沉寂。「我知道了,我想,我沒有權利把弗蘭茨伯爵在愛爾蘭的電話號碼告訴任何人。」

  莎倫掛上電話,走到眩目的陽光下,由於震驚而渾身顫抖。她不應該說出自己的名字,她木然地想道,那樣她或許可以得到桑的電話號碼,解開這場惡夢。現在她將整整一個夏季無法和他聯繫。

  她回到房間,強迫自己再把那封信讀一遍。她一個字一個字地斟酌著這封殘酷的信,知道桑的心扉無法更改地對她關閉了。她根本無法向他解釋,他用這種惡毒的流言蜚語作藉口,藉以擺脫他已開始感到厭倦的與她的這種關係。他掀起軒然大波後,自己全身而退,卻沒有給她任何保護自己的機會。

  她躺在床上,通過窗戶盯著外面那片美麗的藍天。他信中結尾時那幾句絕快使她忍住了即將奔湧而出的淚水。一種要挺過這場風暴的意志在她心中漸漸強烈起來。如果一紙流言就可以把他們倆人之間的關係折散,這也可見他們的關係仍不穩固,如果她對桑來說真的象她想像中的那樣珍貴和重要,他至少會有勇氣來見她一面。恰恰相反,他和羅斯瑪麗縮到「克裡格林」堡去了,他的冰冷冷的女管家似的妻子。他向羅斯瑪麗妥協求和的這種冷酷舉止使她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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